第A04:倾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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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02月17日 星期五 出版 上一期  下一期 返回首页 | 版面概览 | 版面导航 | 标题导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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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活得多累
  口述/燕子 整理/阿米

  情事

  倾诉与聆听,城市人的情感故事。请勿对号入座。

  组合Ⅰ

  ♨我难忘的一场情感经历

  ➡➡我姐姐脑子里的筋搭错了,居然跟运输科的驾驶员曹大头对上了眼。

  ●我说的这个姐姐是我家的老三,比我大二岁的小姐姐。提起我这个姐姐,我真是有一肚子的话要说。我这个人说话直来直去,感觉不适宜的就要说出来,我姐姐总以为这是我跟她过不去,才这么说话的,傻啊,她不懂啊,我这是心疼她啊,看不得她那么吃苦受累啊!

  跟你从头说起吧,我家也算是比较有社会地位的吧,我爸,1937年入党的老革命,进上海后一直在某大学做党务工作,十一级高干哦。我妈是学校的校医。我家的教育属于很传统、很革命的类型吧!我们兄弟姐妹几个,除了我,都跟我爸一个样,老传统、老正宗的。我因为十岁就离家去了少体校,等于是提前跨入了社会吧,真实的社会哪里是我爸的那种正宗思维可以应对的?我从看不懂到震惊,又从震惊到质疑,最后,与时俱进地觉悟啦。

  哦,我爸在“文革”中苦头吃得不要太多哦,他的右眼是在那时候被打瞎的,其他的,诶,不谈了!不过,我爸这个老布尔什维克不忘革命的初心啊,“文革”结束,继续忠于革命、忠于党,兢兢业业地又为党的教育事业干了十五年。

  回过头来再说说我这姐姐。她是1972年的初中生,那会是“文革”嘛,毕业分配看兄姐的去向。我家一个外地农村,一个上海工矿,一个外地工矿,按照当年的分配原则,我姐姐该去近郊农场修地球的,但是我姐姐幸运啊,她在中学期间一直表现突出,革命得不得了,是校红卫兵团的副团长,文章写得好,字也写得好,表达和组织能力也强,人送外号“红闯将”、“革命的小老虎”,哈哈,这样的称呼在当年绝对是褒义词哦!学校的老师喜欢她啊,毕业分配的便宜就这样让她得着了——学校将那个上海卫生学校的读书名额给了她,这样既躲避了种地之苦,又有了读书学本事的机会。有条件相同的同学去学校毕业分配小组质疑:一样的条件,为什么她可以留在上海,把我们分去崇明农场?学校的回答是:“这不一样,她的思想觉悟、学校表现、文化水平你们谁比得上她?”对方吃瘪!

  我姐姐幸运地成了卫校的学生,住读了两年,再次面临毕业分配,这次就没第一次那么幸运啦,因为,我外地农村种地的大哥被推举上了大学,这样,我姐姐留在上海的可能性就没有了,这时安徽的“小三线”需要5名医务人员,我姐姐责无旁贷地名列其中。

  ●姐姐揣着中专的学历证书,离开上海,去到了位于安徽大别山的一家保密厂的医院,做了一名厂医。

  这个将近一万人的大工厂,像个齐全的小社会,医院、学校、幼儿园、托儿所、邮局、银行、电影院……一应俱全的,我姐姐他们的服务对象就是这一万人的职工和家属。

  我姐姐算是内科的医生吧,尽管只学了两年的专业知识,但在那个不讲文凭、不论水平的年代,身着白大褂的我姐,非但被大家认可,还很受羡慕和尊敬的呢!

  当年追求我姐姐的人还是蛮多的,我姐姐谈不上漂亮,但是她皮肤很白,再加上她是党员,呵呵,那个时候有个党员身份很加分的哦,追求我姐姐的人中,有厂校的老师,厂团委的干部,技术科的技术员,等等,我姐姐脑子里的筋搭错了,居然跟运输科的驾驶员曹大头对上了眼。

  这个曹大头是68届的,先是在安徽插队当农民的,后来被上调到这家保密厂,因为他在农村曾经开过拖拉机嘛,所以厂里发挥他的“特长”,升级让他开了大卡车。

  那年的春节,好像是1982还是1983年吧,我姐姐回上海享受探亲假时,告诉我爸妈说,自己恋爱了,已经谈了大半年了。我爸老革命嘛,首先问的是,对方的政治面貌是什么?家庭出身是什么?听说曹大头是党员,工人家庭出身,马上说,不错、不错!这样选择未来女婿的标准,想起来就好笑至极!这是爱情的保证?婚姻美满的基础?我后来把这事讲给我女儿听,我女儿瞪大眼睛说,不会吧?妈妈你这是编故事哄我开心吧?我斩钉截铁地告诉她:千真万确!女儿满脸的不解和困惑,说,外公脑子坏掉了,外公脑子坏掉了!我正色道,不是脑子坏掉,这是那个时代的择偶观、价值观哦!

  直到今天,我都搞不懂我姐姐怎么会喜欢上曹大头的?长相一般,谈吐一般,后来为缔结婚事,我妈去了他们家,回来一脸的失望和惶恐,说,上海怎么会有这么差的居住条件啊?房子破破烂烂,一家人就两间小屋子,没有厨房,没有卫生间,那墙壁还是报纸糊的,弄堂里的小道狭窄的,只能走两个人。我爸说,他们是劳动人民家庭,旧社会的劳动人民都是住滚地龙、睡马路的也不少了,以后国家建设好了,他们的住房也会得到改善的。我那革命老爸是力挺这桩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的。

  好在“小三线”的企业住房福利好啊,他们结婚前,保密厂就分了一套新房子给他们做婚房。两人远在千里外的生活状况如何?我们看不到,只能从我姐姐的来信中了解了。不像现在,可以视频对话,微信上传照片什么的。我姐姐在信中从来不说不愉快的事,不发牢骚和怨言,不是说自己工作业务上事,就是晒些鸡毛蒜皮的开心事,什么单位又发福利啦,两箱砀山梨吃都吃不完,弄得老富足、老幸福的样子,哄得我爸连说,不错,不错!

  ●婚后第三年,我姐姐怀孕,临产前,我妈妈写信过去,让她回上海分娩,坐月子,方便照顾嘛。我姐剖腹产生下了曹大头的儿子,按照民间习俗,剖腹产是要坐双月子的,我妈为她请了保姆伺候孩子和月子。那个时候市场供应还不像现在那么富足,像鸡蛋、牛奶什么的还是计划供应的。好在我爸级别高,有特殊照顾,让我姐沾光不少。

  曹大头家添孙子,照理说是高兴的事,可是孩子他爷爷奶奶不稀罕,为什么?因为人家已经有三个孙子、孙女了。在我姐坐月子的六十多天里,我记得清清楚楚,曹大头爸爸妈妈就来过三次,第一次送了一叠旧床单撕扯的尿布和一只老母鸡,第二次拿来三十个染了红颜料的鸡蛋,第三次好像是一套小毛衣吧。这爷爷奶奶当得轻松、省事吧?

  假期将到,我姐急着回“小三线”,我妈的意思是让她再请半年的假,在娘家继续调养些日子,她不肯,说医院人手少,不好意思多请假,思想好吧?

  我想象得出,我姐在安徽的辛苦程度。她是劳碌命啊,在单位不会捣糨糊偷懒,回到家继续革命当先进,那曹大头是个不会干家务活的主,我姐居然不发牢骚容忍他当甩手掌柜。那年我去黄山旅游,我爸妈买了些吃的穿的,让我转车给我姐送去,我在他们家住了三天,亲眼目睹曹大头的“将军待遇”和我姐的丫鬟遭遇,我愤愤不平啊,凭什么啊,你曹大头上班拿工资,我姐也是上班拿工资的公家人啊,你上班累,我姐不累?我姐还是有生理期的女人呢,你就不知道心疼她?我实在熬不住了,就板着脸对曹大头说,我姐跟你结婚,不是给你当保姆的哦!曹大头愣了一下还没说话,我姐接口了:“燕子你乱说话,烦不烦啊?他是驾驶员,工作责任心大,人也辛苦,休息得好,才不会影响开车,是我让他休息的。”我气得在心里狂骂:你真贱!

  回上海后,我爸妈问起我姐的情况,我着重说了我姐的操劳,曹大头的享福,我妈叹气说,苦了我姑娘。我爸说,她体谅小曹呢!

  ●1992年,鉴于国家和企业形势的变化,我姐他们回到了上海,在某工厂从事老行当。

  他们回来是没有住房的,最初是租房子,后来曹大头家的老屋动拆迁,穷人翻身就靠拆迁了啊,他们家兄弟姐妹眼睛都瞪出了血,最不可理喻的是,他们居然认为,曹大头不该享有动迁房的利益,理由是,我家房子大,我爸是高干,他们应该在我家获得住房利益。我姐回来跟我妈说了他们家的情况,我妈很生气,觉得作为娘家人,自己应该出面与亲家商谈我姐他们家的房子利益问题。

  提到这件事我火气就大,最后的谈判结果是,让我姐他们拿出5万元,把那套位于宝山区呼玛新村的一室一厅安置房给他们,还说是看在我爸妈的面子上呢。晕死!那好像是1993年还是1994年吧,5万元是笔大数字哦,我姐他们根本拿不出这么大一笔“巨款”,这钱自然是我爸妈掏的,我妈说:“他们家不讲道理,不讲亲情,可是我们不能不讲啊,不能让他们一直借房子住啊!”我气得不得了,说怎么遇到这么不讲道理的一家人?我爸说:“怨不得他们啊,关键是太穷了。”我不同意我爸的说法,我说:“穷就可以六亲不认、不讲道理了?”

  在我爸妈的帮助下,我姐终于有了自己的房子,尽管位置偏了点,面积小了点。

  时间一晃到了1998年,受企业改制和经济形势的影响吧,我姐所在的那家工厂效益越来越差,很多职工下岗失去了工作,我姐虽然没下岗,但是收入减少了。曹大头他们单位也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我姐成了我们家唯一的“贫困户”。我爸妈对他们家不要太照顾哦,一年送两次“扶贫款”,说是给孩子的教育基金。

  2000年,我爸被查出罹患晚期肺癌,且已经转移到了肝脏和骨头,没手术意义了。亏得我爸是高干,在华东医院的高干病房得到了很好的舒缓治疗,三个月后,命拗不过病,我爸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学校治丧委员会的头儿来我家慰问我妈和家属,让我妈节哀什么的,然后跟我妈说,有什么需要组织帮忙的事?尽可提出。我妈说:“老张为党工作了一辈子,也清明廉洁了一辈子,他活着的时候没有为子女亲戚谋过半点私利,不是我们家没有困难,而是老张太过正直。现在,老张走了,我冒昧地提个要求,请组织帮助我女儿调换一下单位……”

  就这样,我姐借着我爸的光由组织出面,由企业调入了事业性质的区人民医院,无论是社会地位还是经济条件,算是翻身了。

  我姐的儿子越来越大,我跟我姐说,你们家房子太小了,得想办法置换大房子了。我姐犹豫着,我知道,一是她拿不出那么多钱,二呢,观念还没转变吧,她感觉几千元一平方米的房价高了,等跌下来再说。我给她洗脑,土地是不可再生资源,住房是刚需,只会涨不会跌!在我再三劝说下,2001年,他们家卖了老房子,买下了凉城新村的三居室,哦,我赞助了十万元哦!当时四十多万的房子,现在已经涨到将近五百万了。

  住上了大房子,儿子也大学毕业了,我姐的生活总算显出了曙光,料想不到的是,2006年,曹大头中风了,抢救过来后,半边风瘫,生活不能自理了!

  这是我姐又一轮苦难的开始。

  我姐既做保姆,又当医生,日夜伺候着曹大头,牛一样的劳作啊!我看得都心疼死!

  问题是曹大头一点不心疼我姐,非但不配合康复治疗,有时还作得不得了,真把我姐当成带薪的保姆了。我看不下去啊,当面吼他:“你是有功之臣啊?我姐上辈子欠你啦?”他朝我翻白眼,我姐还护着他:“他是病人,你吼什么吼?”有我姐这么宠着,曹大头当然问心无愧、理直气壮啦!

  我是心疼我姐啊,我能帮上她的,就是经济了,我是做贸易的嘛,收入很好,即便我姐从来不哭穷,不开口要钱,我每年的春节或是遇到他们家的大事件了,都会送去大红包。我只想让我姐过得好一点。

  十年了,曹大头在我姐无怨无悔、累死累活的照料下,面色红润,干干净净,由原来的半风瘫,到现在可以借着拐杖行走,生存质量不错吧?哦,我姐还带着他参加了几次短途旅游和农家乐,旅伴们都说我姐良心好,曹大头福气好。

  从儿子结婚、媳妇养孙子,到现在带孙子,都是我姐忙碌、张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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