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没想到,第二天上午兰花居然打电话过来了,问我在哪家医院住院,她过来看我。
【过去时】
●我哥长我三岁,小时候,左邻右舍都说我们兄弟差别太大,我哥身材瘦长,喜安静,像我妈。我则身材矮胖,活泼好动,像我爸。上学时,我哥爱读书,成绩在班里拔尖,人称“书呆子”,经常得到老师的夸奖,名字还上过镇上的光荣榜。而我生性好动,上树掏鸟窝,下水摘菱角,根本就静不下心来读书。当我哥读高中的时候,我勉强上到小学毕业,再也读不下去了。
回到家里,跟着父母种地的我其实很开心。农闲的时候,我捉鱼摸虾挖黄鳝,卖出的钱没少补贴我哥上学的费用。我哥不负众望考进了我们省城武汉的一所本科学校,学的是计算机专业。家里人问他计算机专业到底学的是什么,我哥想了想说,就是学电脑呀。我和哥说那还要读四年,镇上的培训班,几个月就学会了。我哥笑了笑说,那是两码事。
我哥大学四年,我趁农闲在建筑队干活挣的工钱我哥也没少用,我哥经常对我说“你是我哥”。等我哥毕业后应聘到省城一家电脑公司,后来被推荐到上海,听说还做了经理,工资蛮高的。
●由于老家搞开发,我家的农田被征用了大半,父母自己种都很轻松,就怂恿我也到上海去打工。我是个没有大志向有点随波逐流的人,见同村的伙伴们都出门打工了,我想既然能去上海,那就去呗。
到了上海,找到我哥,很容易就进了我哥所在的公司,市中心电脑城里一家台资品牌电脑的代理公司。我哥想让我从修电脑学起,做个“IT小哥”,说做好了,也能拿高工资。怎奈一台主机打开后,我看着就头晕,静不下心来去拆、修、装,特别是装机的时候,显示器平面跳出来的提醒、说明都是英文,我根本就不认识。只能和哥说我学不了。我哥说了句“书到用时方恨少”,叹了口气道,“这里只有拉单的活你能做了,不过拉单保安要撵的,你放机灵一点,腿脚麻利一点。”
这些不用我哥操心,和保安等管理人员玩“躲猫猫”我绝对没问题。一开始我因听不懂、讲不来上海话,做不过老的拉单人,等我搞通了上海话,我拉单的业务量直线上升。
拉单需要在电脑城的入口、过道等地方守候,通过察言观色判定其是来买电脑的,主动上去搭讪,递上公司准备好的一堆资料。拉单这个活非常简单,不过竞争也很激烈,特别是一些年轻泼辣的女孩子,在拉单方面比我们毛头小伙更有优势,经常和我抢生意的就有一位替一家韩国品牌电脑拉单的小姑娘。
这女孩应该也是从老家来上海不久,讲话还带着西北口音,听她的同事喊她兰花,才算知道她叫这名字。刚拉单的时候,说话脸会红,讲话也会因紧张而结巴,但很快就上手了。有次,我好不容易拦住一位客户,材料刚递过去,却见两个“黑猫”往这边走来,就机灵的一闪身进了厕所,等我再冲出来却见那客户被西北女孩兰花给拉到他们家的公司里去了,心里那个气呀。
兰花抢过我的单,我也抢过她的准客户。有时迎面碰上会相互不服气白对方一眼。有一次我把一位采购电脑的阿姨从兰花手里抢了过来,事后再见我,她居然第一次和我说话了:“严重鄙视你,湖北佬!一个大老爷们和一个小女子抢生意!”她居然知道我是湖北的,看来私下里对我是做了功课。我冲她举了举拳头说:“天上九头鸟,地下湖北佬,让你知道知道‘九头鸟’的厉害!”兰花一甩马尾辫说:“你打呀,不打你就不是男人!”我又晃了晃拳头说:“算了,好男不和女斗!”
●随着IT行业冬天的到来,电脑城的管理更加严格正规化,拉单的活越来越难做了。我哥这时也开始谈女朋友,是位女大学生,和我们同省但不同县。都说爱屋及乌,但我这位未来的嫂子确实很爱我哥,却明显不待见我,不止一次无意中听到她和我哥说,你怎么还有这么一个没文化、没素质的弟弟。你们俩真不像一个爹妈生的。
眼见电脑城里的工作我很难做下去,我哥找到了他在汽修厂做电脑配漆的同学,也是一位小领导,问问能不能把我介绍到汽修厂让我学汽车修理。那是我哥大学时同宿舍的铁哥们,所以一口答应了。能不能学会修汽车,我其实也没把握,但汽修厂包住,而我哥和未来的嫂子整天如胶似漆,我明显是个多余人,再和我哥挤一屋,实在不合适。这下可有了住宿的地方,还不用交房租,我就高高兴兴的去了汽修厂。
我对摆弄电脑没感觉,对学修汽车却有很浓厚的兴趣。特别是对开车,从小就胆大的我,没几个月就敢开着刚修好的汽车上路。经组长也就是我哥的同学推荐,老板送我去驾校考了驾照,我就成了公司的御用驾驶员。修好的车试开、出去拉货载人,那都是我的活,很快就成了老司机。
这天我拉着我们的组长,还有先我进汽修厂的师哥,我们三人出门购货,中午行至我当初电脑城上班不远的地方,看到一家拉面馆,组长要进去吃饭,组长老家在陕西偏好面食。师哥是安徽人,和我一样,米面都能对付。我把车子停在拉面馆门口,三个人进去找好位子坐下来。
“三位吃点什么?”这声音听着咋这耳熟呢,我抬头细看不觉笑了,这不是和我抢生意的那个西北女孩兰花吗?尽管兰花用头巾把头脸包裹的很严实,像电视里的楼兰女子,我还是一眼认出来了。兰花也认出了我,问:“九头鸟,吃啥?”。
我们要了三份炒拉面,兰花闲下来问,你怎么也不在电脑城做了?你哥不是领导吗?我说,我哥嫌我烦,把我撵到汽修厂学修理汽车了。我吃着面回答,头也不抬地问:“你咋也离开电脑城了呢?”
“不离开不行,赚不到钱啊,这是我表姨家开的拉面馆。电脑城做不下去,正好这边缺人,我就过来帮忙了。”组长听着我们之间的对话,看看我,又瞅瞅兰花问:“你们是老相识啊?”师哥也在一旁说:“缘分!缘分!”。组长问兰花老家是哪里的?因为他听出西北口音来了。兰花说她是米脂的。组长立刻改用陕西话说:“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你男朋友是绥德的吗?”
兰花红了脸道:“老乡别乱说,我还没男朋友呢!”正好又有客人来,兰花迅速起身忙去了。我们三人出了拉面馆,上了车我问组长,刚才说那句话啥意思?组长说你比你哥的知识面差远了,该和你哥学。这米脂和绥德是我们陕西的两个地名,据说米脂的女人非常漂亮,而绥德的男人非常英武,所以才有“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一说。我当初和你哥说起时,他不但知道这句话,还能马上对出下一句,你说你该不该和你哥好好学学?
“钟锐就是钟锐,要是和他哥一样,就不是他钟锐了。”师哥为我辩护完,忍不住问下一句是啥?组长说自己上网查去。我在嘴里叨咕那句话,冲师哥摇头说这话不准确,你们看兰花漂亮吗?组长和师哥都说还行,就是人矮了点,胖了点,不过配你钟锐还是绰绰有余的。“真的?那我就做个绥德的汉,争取娶个米脂的婆姨。”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在宿舍里,师哥和我上下铺。听我说完我和兰花的相识经历,师哥笑着说:“不是冤家不聚头,你们有缘,接下来看你的了。”师哥的女友在附近的家乐福超市做收银员,他们在老家就谈好的,并一起来上海。我向师哥讨教经验,如何去追米脂的兰花做婆姨?师哥说常去那家拉面馆吃拉面啊。我说有点远呀,跑这么远去吃拉面也太不划算了吧。师哥说怕远也就算了,要知道你湖北老家离他们陕西老家那可真叫远呢。想去吃拉面哥陪你!
此后,只要经过那家拉面馆附近,不管饿与不饿,我和师哥都会去拉面馆吃顿饭,和兰花说上几句话。师哥虽说米面都爱吃,但更多的是吃米饭,为此他曾笑说他的胃都快被组长同化了,女朋友说他身上有股拉面味。其他的同事听说我们跑那么远的地方吃拉面感觉特奇怪,说大上海拉面馆多如牛毛,附近就有好几家,何必舍近求远呢。
同事们搞不清我和师兄为什么跑那么远去吃拉面,拉面馆的只知道我们常去吃拉面,除了兰花知道我们路远,其他人不会晓得。当组长知道我去吃拉面的动机,笑得前仰后扬,说兄弟,我助你一臂之力!组长以老乡的名义及订外卖为理由,和兰花要了手机号,转手就交给了我。
有了手机号,我去吃拉面的次数相对少了,但发给兰花的短信多了,打电话的次数多了。兰花问我怎么会有她手机号码的。我说是你老乡——我们组长给我让我订外卖的。兰花咯咯地笑说你们想订,我们还不想送呢,那么远!我问组长我这样发短信聊天有用吗?组长问她回吗。我说回的。一旁的师哥说回短信就有戏,要是一直不睬你,劝你还是省省心。
●我的二十岁生日到了,准备庆贺一下。师哥说就别在汽修厂附近找酒店了。在你哥的电脑城附近找,方便你哥嫂更方便兰花呀。我一听还真是这个道理,不过我担心就是在那附近找酒店,兰花也未必来。出乎意料的是兰花领着她同事,其实也是她表妹一起来了,因怕耽误生意,来的有点晚,但还是来了。师哥冲我眨眨眼,小声说:“来了就有戏!”
能发手机短信真好,有些不便当面说的话可用短信,我鼓足了勇气才算给兰花发了一条向她表白的短信,等着兰花的拒绝和指责。等到深夜兰花没回,我只能遗憾地睡觉了。第二天中午才收到兰花回的短信,说我们两家离得太远,彼此又不是太了解,怕父母不同意呢。这事等过春节回去问问父母才行。
春节前,我和哥一道早早回了老家,因为我哥要在老家举行婚礼。过春节发拜年短信才知道,兰花并没回老家,路太远,她表姨还想着趁春节期间生意好,多赚点。那年过年晚,正月初六就是2月14日情人节。我决定给兰花一个惊喜,没告诉她就提前回到上海。买好11朵玫瑰,准备次日送到兰花上班的拉面馆。
十四日一早,我给兰花发短信说我来上海了,想去她的拉面馆吃拉面,附近餐饮店都不开门。兰花回说她患重感冒在租的房子里休息。我问住哪儿,我去看看她。兰花就把地址发了过来,我一路寻过去,敲开了兰花出租屋的门。因发烧脸通红的兰花脸更红了,接过花的她向我道了谢,让我坐那陪她说会话。看兰花咳嗽不止,我坚持拉她去医院看医生,陪她挂了两瓶盐水。兰花的感冒好了,我们的恋爱关系也算定了下来。
●兰花到底想家,农历二月初,她请假回了她米脂老家。到家后,给我发短信说她和父母说了,但父母坚决反对,说这亲事要成了嫁那么远,妈想你了咋办?再说外面人那么复杂,万一被人骗了咋办?家里人不同意她再来上海,还张罗着给她介绍对象,安排相亲。
见已过了兰花计划回上海的日子,人真的还没回来,而且打兰花的手机还停机了,我急忙给她充值,再打却是关机。我想兰花还真让她父母家人给留在家里,不再来上海了。不死心的我开车去拉面馆想找她表妹问问,到了才发现那地方居然刚被拆迁成一片废墟。
失望至极的我,失魂落魄地开着车。思想不集中容易出车祸,为了避让迎面开来的一辆土方车,我急打方向盘,把车子径直撞向了路边的护栏,人当时震昏过去,却也躲过一劫。还好只是皮外擦伤,住在医院里,想着兰花将不再来上海了,忍不住又拨打兰花的手机,还是关机。
我只能发短信,诉说我对兰花的相思,说我出车祸住院了。让我没想到是,第二天上午兰花居然打电话过来了,问我在哪家医院住院,她过来看我。见到兰花,我身上的伤也不疼了,听兰花讲她因手机停机就没和我说她要回上海的消息,结果在火车上手机被人偷了。到了上海忙着帮表姨家搬家,布置新的拉面馆,都安排停当了才顾得上去买新手机,补回原来的卡,装进去后才收到我的短信,知道我出车祸受伤了,赶忙打电话过来。
●原来是这样!“虚惊一场”的我忙问,你姨家的拉面馆搬哪去了?兰花笑了,说离你们汽修厂不远,欢迎你经常光临。我激动地问是真的?到时我经常去,还会拉上更多的同事去,让你们忙都忙不过来。
兰花的父母虽然因为路远反对,见我对兰花确实是真心实意,加上兰花表姨也说我好,跟着做思想工作,后来也就同意了。我和兰花回老家结婚时,乡亲们都说我们钟家兄弟不简单,都是一个人出门,两个人回来。
【现在时】
钟锐和兰花经过几年打拼,用积蓄在西安自己开了一家汽修厂,这样,过春节时就把兰花的父母接到西安过年,一家人其乐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