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事
倾诉与聆听,城市人的情感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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组合II
王志强 摄
♨ 我记忆中的初恋故事
➡➡他穿着当年最吸引眼球的“时装”——上下四个口袋的军官服,令我眼睛一亮,但让我犹豫和失望的是他的个头有点矮,他的外貌和气质像个阿乡。
【过去时】
●我是1953年出生的,在我上面有两个哥哥,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我是家里的第一个女孩子,爸爸妈妈宝贝,爷爷奶奶也开心喜欢得不得了,对我老宠爱的,尽管后来又添了小妹,但是长辈依旧宝贝我。
我们是四世同堂的大家庭,太奶奶是94岁在睡梦里无疾而终的。上个世纪的五六十年代,我们家吃饭的人多过工作赚钱的人,那时,我爷爷是牛奶公司聘用的送奶员,就是临时工嘛,按照送奶数量的多少获得报酬,要是有破损什么的,还得自己买单,生病也没有保障的。奶奶是操持家务的家庭妇女,我爸爸在造船厂当电焊工,妈妈是食品厂的包装工,三个人赚钱要养活五个孩子,两个老人,负担可想而知了。
我家属于那种很传统的老式家庭,爷爷奶奶是家里的权威,掌门人。奶奶负责一大家子人的吃喝拉撒,精打细算地让日子尽量过得体面。奶奶虽然没文化,但是聪敏勤快,劳劳碌碌中把自己打造成了远近闻名的“巧妇”。我们兄弟姐妹五人都是奶奶带大的。
奶奶粗活细活都会做,我们家住的是本地私房,没有煤卫设备,家里是烧灶头和煤球炉子的,奶奶舍不得钱买柴爿和现成的煤球、煤饼,总是领着我们几个孩子边散步,边捡拾干树枝、废木头;隔上一段时间去煤球供应点买来煤粉,然后掺入泥巴,加上自来水和成团后,自己做煤饼、煤球,这样,在燃料上一个月就可以节省几元钱了。冬天,青菜萝卜最便宜的时候,奶奶去菜场花两元钱买回一百斤青菜,一百斤萝卜,然后清理、晾晒,最后腌成咸菜和萝卜干,这样,家里过泡饭吃的小菜就用不着上外面买了。春天,奶奶挎着大菜篮子,带着我们去附近挖野菜,那时的野菜真多啊,马兰头、野荠菜、马齿苋……马兰头拌着吃,野荠菜包馄饨,马齿苋用开水烫了,晾晒成干,到天冷菜少的时候,拿出来泡发后烧肉或者包包子吃。几十年过去了,现在回想出自奶奶勤劳之手的“野味”,不但美味好吃,更是有机的健康食品哦!这些食物滋养着我们的身体,我们家的人基本上都不和医院打交道的,健康长寿的基因和我们长期吃野菜有关吧,呵呵!
包圆子、包粽子也是奶奶的强项,每个元宵节、端午节,奶奶总要包上很多圆子、粽子,不仅家人可以美食好几顿,邻居也跟着“沾光”,左邻右舍,哪家没吃过我们家的圆子、粽子呢?奶奶的热情大方、勤劳能干让她在我们那个居住区有很好的人缘和口碑。
在奶奶的领养和影响下,我学会不少家务活,奶奶说,好的女孩子应该是少说话、多干活,这样的女孩子到哪都讨人喜欢。我十几岁的时候,奶奶还教我绣花,奶奶买来素色的布,徒手在布上画上牡丹、荷花什么的图案,然后一针一线地让那些花活起来,最后做成漂亮的枕头套。奶奶说,女孩子一定要会针线活,在一针一线的打磨下,女孩子的细心、耐心出来了,温柔、安静的性格也养成了。
很感谢奶奶给予我这样的教育,让我受益终身。现在,还有哪个女性长辈这样教育女孩子的?都一个调门地教育孩子,好好读书,考高分,进好学校,嫁有钱人……
●1969年,我中学毕业了,当时我一个哥哥在上海工矿,另一个哥哥在崇明农场种地,汇集各路消息,爸爸妈妈感觉我当工人的希望很小,他们说,要是一定要你去种地,那就去阿二的崇明农场吧,这样兄妹也有个照应。
谁知道,我们那一届是很彻底的“一片红”,连去上海近郊农场当农民的资格都没有呢!那时,我是学校的学生干部,凭着满腔热血和一颗红心,我主动报名去云南农场干革命。消息传出,老师和工宣队立刻将我树为典型,号召大家向我学习。说个可笑的情节,有几个男同学说出种种借口企图规避上山下乡,那位工宣队领导生气了,拍着桌子说:“王梅英身体没有你们壮实,家里也有困难,可是她思想好觉悟高,带头去云南,看看她,想想你们自己,惭愧吗?对得起党对得起毛主席吗?……”
我报名去云南,其实爸爸妈妈和外婆也很舍不得的,我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独自去离家那么远的地方,能不担心能不忧虑吗?倒是我,显得很镇静地安慰他们:“有很多知识青年在那里呢,人家能干的,我也一定行。”
我们在老北站告别上海,告别亲人,奔赴边疆插队落户干革命,当时的老北站,锣鼓喧天,红旗招展,歌声飞扬,车上的我们似乎不懂离别的伤痛,也没有对未来的忧虑和怀疑,至少,我们青春的脸上挂着笑容,而车下送别我们的家长则不然,有的表情沉重,有的眼含泪水,感情脆弱的干脆就用哭泣送别了……
农场的工作非常繁重劳累,没有经历过的人很难体会当时的感受,有很多女同学根本吃不起那个苦,可是那时候“男女都一样,劳动面前人人平等”,我们这些城市长大的知青,在当地老农工的带领下,投入了繁重劳累的农活,最初的日子,很多人还硬撑着不敢流露内心的真实感受,时间长了,悲观、埋怨、失望的情绪悄悄地蔓延开了。
我得感谢我的奶奶曾经给予我的言传身教:再苦再累也要咬牙扛过去,怨天怨地只会生出烦恼和痛苦。我也感谢她老人家让我有热爱劳动、不惧怕劳累的好习惯。所以,我从不加入周围怨天怨地的大合唱,我踏踏实实地出工干活,心平气和地吃饭睡觉,我的低调和淡定让群众和领导对我“刮目相看”,连续两年,我被评为先进个人、劳动模范,还入了党。到农场的第三年,子弟小学扩大,需要配备老师,根据我的表现以及以往的档案记录,我离开了大田,做了小学语文教师。
我的中学教育因为“文革”的降临不完整,文化知识和水平是达不到初中毕业的要求的,当教师的资格显得更加薄弱,到学校报到后,领导安排我去教师进修班学习了两个月,然后就匆匆上岗了。
好在我学生时代的学习成绩好,基础打得比较牢靠,学习的能力和动力还是很强的,我边干边学,一门心思“忠诚党的教育事业”,很快就适应了教师工作,我对学生很耐心,教他们文化,教他们做人,虽然那个时候不讲究教学质量、不以分数论英雄,但是,家长和学生给予我的好评是最好的奖励了。
我在学校也多次被评为“优秀教师”,正值青春年少,我姣好的面容加上工作、人品上的优秀,追求我的男青年很多,那时没有手机和网络,那时的年轻人对待感情很真诚很慎重,那时的人表达心意的重要方式就是写情书,那时的我,每周要收到好几封情书呢!
●我的爸爸妈妈在给我的家信中,多次提醒我,不要在农场谈朋友,他们不想让我在云南成家。
1975年春节前,我回到上海探亲,之前我还不知道,我的爸爸妈妈为我的婚姻大事到处托人替我寻找在职军官,他们觉得,只有嫁给军官,才有可能离开偏远的农场,也有希望过上比平常人好的日子。功夫不负苦心人,有人牵线,找到了在东海舰队服役的连职军人周根荣。
那个年代,我们仰慕、热爱军人不亚于现在的年轻人羡慕成功人士,作为我来说,何尝不希望自己将来的爱人是位英俊阳刚的军人呢?我怀着期待和憧憬点头同意相亲。
那个春节,周根荣正好也回上海探亲,年初四,我们俩在介绍人的家里见面了。
他穿着当年最吸引眼球的“时装”——上下四个口袋的军官服,令我眼睛一亮,但让我犹豫和失望的是他的个头有点矮,他的外貌和气质像个阿乡,这和我心目中伟岸的男人相差蛮远的。
介绍人很热情,给我们一人倒了一杯当时最“时尚、高档”的饮料——麦乳精,又拿出瓜子糖果,让我们边吃边聊。根荣很健谈,后来我们正式好上后,他才告诉我,“我一眼就锁定你了,当时就想好了,一定要把你追到家!”
他告诉我,他是67届高中生,因为身体好,家庭出身和个人表现好,所以幸运地去了部队,他说他是宝山本地人,他爹妈生养了四个孩子,他是家中的老四,也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出于礼貌,我也说了我的基本情况,因为对他的外貌失望,一个小时后我就借口家里有事,说要先走一步了,他从口袋里拿出纸和笔,问我要电话号码,我撒谎说,传呼电话离开我家很远,人家不肯喊的,他想了想说,“那我把我的电话给你,你给我打电话好吗?”我只好接过那张小纸片。
回到家里,奶奶妈妈问我相亲的情况,我说算了,不喜欢,人矮,相貌也不好。外婆马上说:“小姑娘寻人,最要紧的是人好,对你好,外表好看没有用的。”我妈妈说:“介绍人说的,这个人心好,能干,家里条件也好,三个姐姐都已经出嫁,他是老小,爹妈都是通情达理的老好人,这么好的人你上哪里去找?跟着他,你就有回上海的希望。”
我一辈子感谢奶奶、妈妈,是她们的劝说,让我有了幸福美满的婚烟。
过了两天,我拨通了周根荣留给我的那个电话号码。
第二次见面,是在人民公园的茶室,他笑着告诉我,“接到你的电话,真高兴,我对你的印象很好,你要是再不来电话,我就要去找介绍人了。”我不好意思地低头闷笑。他又说,“我还没有正正经经地谈过朋友呢!以前也见过几个姑娘,但是都没有感觉,看到你,我心动了。你就是我要找的那个姑娘。”
那个年代的年轻人哪像现在的小青年那么开放、那么大胆啊?我记得,就这么几句现在看来十分平淡的表白,已经把我羞得不知道说什么了。
几次交流,好感剔除了原先的失望,我发现他对我很细心,很在乎,这样的发现令我心存温暖。
那次回云南,是他送我上的火车,他提着沉重的行李,穿过拥挤肮脏的车厢,找到我的座位,把旅行袋举上行李架,又叮嘱我注意这个留心那个,那份关心和关爱,让我心里有种依依不舍的感觉,不知不觉眼睛就湿润了。
众目睽睽之下,他拉着我的手穿过车厢去到站台。
“小姑娘,不要难过,不要哭啊,这样我会心痛的呀,相信我,以后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永远不分开的。”
几分钟后,汽笛长鸣,火车要开了,我忍住泪转身上了火车。
火车开了,泪眼朦胧中我看见周根荣边跑边挥手那一刻,我突然发现他蛮高大的。
●两地书让长长的分别变得充满诗意和期盼。他以“小姑娘”称呼我,每封信都要写很多思念我的话,同时告诉我他的工作、生活情况,他的文笔很好,所有的表述都那么有趣有味。后来,又叫我:“我的小姑娘”,那份亲切,那份疼爱,令我心都要融化了……
我们是1979年结婚的,开结婚证书前,他拥着我说:“小姑娘,你是我一辈子的小姑娘,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我倚在他的怀里,幸福得都要晕过去了。
我1982年调回上海小学做老师,要适应上海的教材和教学,需要学习,因为学历不够,还要参加大专班的学习,那几年工作和学习是相当忙碌紧张的。那个时候,我们已经有了一个儿子,真的感谢我的婆婆,她很体谅媳妇,带孩子、做家务基本都是她包下来的,她对我说,家里的事你不要操心了,工作做好就是了。我们婆媳和睦相处三十二年,她爱护我,我孝顺她,到婆婆年老体弱生活不能自理的时候,都是我照顾的,人要晓得尊老、感恩是不是?看到我对婆婆的好,老周也高兴,他说过无数次,小姑娘吃苦受累了。我就告诉他,不要这样说,你们对我那么好,我这也是应该做的啊!
老周是1985年大裁军时转业回上海的,先是在一家大型国企做中层干部,后来参加上海财经大学的自学考试,成了经济管理的大专生,由政工干部转型为管理干部,后来又考出了会计师,他是以总会计师的身份退休的,退休后,成了六家企业的顾问,就这发挥余热的报酬,一年下来就是五六十万呢!老周不吸烟不喝酒,不打麻将不跳舞,更不会花插插地在外面寻花问柳,他赚的钱都交给我,我们的收入在同龄人中算是很高的了,我们在2005年买了一套四室二厅的商品房,2007年又在松江买了一套独体别墅,生活过得相当富足和快乐!
我们年年外出旅游的,国内的景点基本都玩遍了,这几年,老周带着我出国游了好几个国家。
老周经常对我说,小姑娘,我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你哦,我说过的,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我都是年过花甲的老太太了,老周还是称呼我小姑娘,呵呵,在他心里,我是他永远的小姑娘呢!
女人啊,嫁个疼你、爱你、在乎你,舍不得你受苦受委屈的男人,是最大的福气了!
【现在时】
满脸褶皱的梅英在老公一口一个“小姑娘”的召唤中,留不住小姑娘的容颜,就把小姑娘的嗲发挥到极致,一颦一笑中带着女性的柔美,令老周陶醉痴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