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一个人的信誓旦旦遇上意想不到的激动时,往往就会忘乎所以地自食其“言”,自会情不自禁地重新自讨苦吃,陷进不能自拔的诱惑之中。那天,几位动迁之后久未谋面的昔日朝夕相处的难兄难弟,相约着到我开设在德平路54号的德福茶室来叙叙别后情。当初同是风华正茂的小伙子,转瞬间都已悄然地进入了花甲之年,感叹岁月无情的唏嘘自然难免。曾经情同手足的难兄难弟重新相聚,打开了话匣子当然是无话不谈滔滔不绝的。谈兴浓之又浓的话题,不外乎是那时在村里发生过的许多简直使人难以置信的隐私故事。尤其让我颇为震惊的是以前仅仅耳闻过而不知其详原委的关于小娟的悲惨。在我1977年参加高考跳出农门时,只听说了嫁到外村去的小娟“不正经”的传闻,之后也依稀听到过她轻生的消息。由于当时我已经开始“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了,所以并没向任何人打听细究过其中的奥秘。几十年一过,有关小娟的印象早已在脑海中消失殆尽。此时旧事重提,真让我吃惊得目瞪口呆:发生在她身上的隐私故事,竟然是□倪辉祥 如此的不可思议!原本小娟同一个地主家庭出身的小伙子相恋了,她的父母亲岂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往“火坑”里跳而无动于衷?硬是棒打鸳鸯逼着女儿攀高枝。谁知道小娟所嫁的男人是一个久病丧失功能的无用之辈。她哭过,吵过,闹过离婚,但到后来却是风平浪静了。谁知没多久却是传出了石破天惊的奇闻:在公社当干部的公公与她“扒灰”时,乐极生悲意想不到当场毙命。这还了得?大水冲了龙王庙,小娟自然而然地成了众人眼中不齿的“狗屎堆”。在当时的年代,所有的罪责当然是要由活着的人承担了,无尽的恶毒谩骂,各种各样的折磨,致使脸面全无、臭不可闻的年轻女人的精神彻底崩溃了,最后走上绝路了却了终生。第一次这么详尽地听说了小娟的凄惨遭遇,真让人感慨不已、长叹不息啊!一个人的心绪激动得难以自抑汹涌澎湃时,不知不觉之中便萌发出“蠢蠢欲动”的念头:不能白白地浪费了如此生动的素材!对这类题材兴趣十足的冲动一旦在心中涌起,我就按捺不住地主动约当年的村邻们来茶室喝茶聊天。目的毋庸赘言,还不是想挖掘到更多有用的“宝藏”?因为生活才是创作者“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活水源头。
素材一丰富,必然促发了我对“隐私”这个敏感话题的思考:无论是哪个年代,色彩斑斓的隐私都是层出不穷的。人们对于形形色色“隐私”的态度,往往是唾弃多于容忍、忿恨多于同情。实际上这是有失偏颇、有失公允的。隐私属于当事者的私密,也是当事者对于美好情感的渴求。不少原本应该光明正大的东西,之所以变得畸形、好似见不得人了,有许多是被不健康的环境、令人窒息的世俗偏见逼迫出来的。有着太多不尊重人性的氛围,许多不应该隐秘的事情不是也要变得隐秘起来了吗?有些在常人眼里丑陋的隐私,其实内中也包含着至少令人同情的一面。比如说小娟的经历中,不也有着自己应该有的追求与渴望吗?至于她同公公“扒灰”的缘由已经变成了一个无法猜透的谜团,究竟是她的“耐不住寂寞”,还是公公乘虚而入的无耻强迫?这显然只能根据当时境况由着我来推测想象了。是否符合逻辑?只有让读者来评判了。我以为,“扒灰”的行径有悖伦理当然是会遭到众人唾弃的,但是一个久渴的年轻女人需要情爱这一点,还是应该值得同情的。经过了反复的梳理,终于梳理出了一条属于《隐私》的情节线索。出现在《隐私》中的许多人物,难免深深地烙上了我年轻时父老乡亲的影子。正因为这是发生在故土村邻们身上的故事,所以我不忍心以悲剧的形式来结尾,而是改为了“苦尽甘来”皆大欢喜的结局。这或许是一个浦东作家对家乡特殊感情使然的结果吧?
毕竟是写自己熟悉的生活,一旦构思成型,信笔写来,也可算得上是“一气呵成”的。仅用了六七个月的时间就从笔端下潺潺地流淌出这么一个长篇,里面的粗糙与不妥肯定存在不少,本想再精磨细敲一遍,但苦于去域外探亲的签证眼看就要到期而只能让“丑媳妇”提前见“公婆”了。唯有期望有识之士与广大读者的批评与指正了。
《隐私》已由文汇出版社出版发行,将在8月15日本届上海书展上与广大读者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