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七岁会烧饭了，因为我是老大。

　　烧饭先要淘米，我喜欢淘米，淘米花去的辰光很长，原因之一就是因为淘米的过程又是一个捉鱼的过程。

　　捉什么鱼？是四腮鲈，我们那时叫这种鱼为“花花头”的。花花头的身体是滚圆的，墨黑的，看上去很温顺。这种鱼实在多，多到什么程度？多到可以在淘米的水桥边上，张眼就可以看见它抢米粒而游来游去的身影，

　　那时的花花头，是不避人眼的，很有点人鱼共乐的味道，但是真要伸手去捉它，不待你出手，它尾巴一甩，立马下潜到水里了。所以要捉到花花头，还是要动点小脑筋的。

　　首先还得把握时间，油菜花蜡蜡黄了，天气转暖了，水面温度回升了，花花头就出来活动了。其次是地点，花花头欢喜到水桥的下面来觅食，这个地方水清爽，因为铺水桥时，污泥铲除了，河底挖深了，而且水桥是镂空或者悬空的，便于隐藏、。再次就是有食物吃，农家淘米汰饭篮子，都是在水桥边完成的。米粒饭粒落下来是常事，而且农家淘米，洗篮的时间相对固定的，久之，鱼也摸到了规律，农家淘米了，汰饭篮子了，鱼就像人开会一样集中到了水桥边上，张眼张嘴候着这花白的米粒饭粒。

　　我匍匐在水桥边上，一只手握着淘米篮子，一只手握着几许米粒，鱼来了，把米粒撒在鱼的前头，鱼看见了米粒，一个蹬水的动作，鱼头直接向前向上冲，一点也不顾忌的。花花头吃相很凶，其实是因为馋的缘故，而馋总是与蠢连在一起，你看，有米粒吃时，一群花花鱼就像一群金鱼一样，专等着别人来喂食了，一点也不想感觉喂食人捉鱼的心思。

　　米粒饭粒吃了不少，应该休息回去了，花花头却是不肯的，花花头吃了素食，还要吃荤食，这个时候，只要不让花花头看见人影，你把手垂直伸到水里面，水面与肩膀平行，手指团起来，只留下食指，等上几分钟，花花头就会过来咬你的手指。花花头咬住了你的手指后，就不会松口的，你感觉手指异样了，就将手收起来，花花头就捉住了。花花头脱开了水面，还是不肯松口，要等到将手与花花头平放在地上，它才肯松口。就这样，一个淘米时辰，你伸十次手，你可以捉到十条花花头。那个时候，没有菜吃了，我们就可以淘米去，所以，有时候，我们米淘好了，还继续淘，米泔水没了，还继续用手捣鼓着这已经白净的米粒。

　　这米泔水，这米粒、饭粒，用现在的话来讲就是鱼的诱饵。

　　花花头捉来了许多，吃法各有不同。家里的一位上海亲戚来了，我捉了许多的花花头，烧掉了一碗后，他建议留下的花花头用清水养着，第一天清水要换得忙，看见水有点浑浊了，就要换，第二天起，一天三换，早中晚各换一次，后来，这水就一直清了，亲戚说，现在烧花花头，除了鱼胆不吃以外，连鱼肠都可以吃了，我们家照客人的话做了，鱼也烧了，鱼也吃了，烧法吃法都很新鲜。

　　我后来就天天去淘米，天天伏在水桥边上捉花花头，母亲看见了，对我说，这河里有个落水鬼，是东高家某某小姑娘，落水鬼要捉岸上人的，你把手伸到河里去，假如小姑娘走过，就要拖我下去的。

　　我知道，这河里淹死过人，但是我捉了几十次的花花头从未碰到过，但是母亲淡淡一说，我就记在脑子里，淘米时感觉有个人影在水里，手也就不敢伸了。嗨，心里有鬼，手里就有鬼，后来，我连淘米也是以最快的速度的，更不用说捉花花头了。

　　花花头现在叫塘鲤鱼了，称呼一变鱼就金贵了，要卖到几十块钱一斤了。这与什么有关，我是说不清楚的，但是花花头现在捉不到了是事实，我想问：花花头去了哪条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