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鱼的是一位老者,那个时候的分鱼是不过秤的,是要靠人的眼睛去估摸鱼的大小与分量的。老者是大家推选出来的,帮助他一起分鱼的也是一位上了年纪的人,这个人先抓过大的草鱼,按照老者的吩咐,由东到西,一鱼一处,总共有三十几处。分好了草鱼,开始分花鲢鱼,这次是由西到东了,也是一鱼一处;花鲢鱼很快分完了,接着开始分鲫鱼,这次又从东到西的分法了,接下去还要分一些杂鱼了。
我小跑步回家,看见母亲忙着,不好意思问,就催促母亲早点到仓库场去领鱼去,回来再干家里的活,母亲却说,少不了的,都有份,急什么呢?
我心里确实很急的,因为领到了鱼,今晚就可以吃鱼。
我在母亲身边开始跺脚了,去呀,妈妈。
母亲转过身,你急了,我们家的那份就你去领吧。
我不是大人,他们肯给我家吗?
肯的,你是谁家的儿子,大人们哪个不知道呀。母亲淡淡地说。
我说不过母亲,嘟着嘴不动了,母亲忙到哪儿我跟到哪儿。
母亲见我执拗,拍了拍身上的尘埃,就和我一起来到了仓库场。
我看见仓库场的许多人,他们都站到了鱼堆的后面,这个动作的意思是,他脚前的那摊鱼就是他们家了,只要分鱼人说大家可以拿了,他们就可以蹲身拿鱼了。有的人一会儿跑到这堆鱼,一会儿又跑到另一堆鱼。他们是在看鱼的好坏,也看鱼的多少。
母亲也看着,她一点也没有去站过去的意思,却和我说着队上分鱼人的辛苦,母亲说,把鱼拎来拎去,放这堆又放那堆,也要看准鱼的大小,重量,你看看,老伯伯们吃力哇?
他们是吃力的,我知道的,但是他们也是光荣的,因为大家相信他们心里公平,手里也公平。
母亲还要对我说,我假装捂起了耳朵不听,母亲有点光火,这也是生活,要学的。
我真的急了,看看每一堆鱼的后面都站着人了,远远望去,好像已经没有了我们家的鱼了,我拉着母亲的手,有点哭相,问母亲,我们站到哪里去?
母亲一脸严肃,正面对着我,去站吧,站到人家不站的地方去!
母亲斩钉截铁,不容我顶嘴。
才短短的一段路,只有几十米,可是,我走得很慢,很艰难,我那时才八岁,活蹦乱跳的,但是那天我是一步一步走过去的,走得很沉重,像在走一条人生之路。
我走到了一堆鱼后面,站定了,回望了母亲一眼,母亲点了点头,脸上有点笑意。
及至今天,与母亲在一起的时候,我有时也对母亲说这件事,也说这句话,母亲说忘记了,还说没有说过。
又是母亲对的,受用一生的训诫应该放在心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