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明昌
有的时候,做人做事,要勇敢接受例外的出现与存在的。如我,高中同学三十年聚会,半当中,有个叫孙国章的同学拿着通讯簿对我说,高兄,我的名字你们漏了。我一听就丈二和尚,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印刷通讯簿之前,我们几次三番核对过,孙同学吹得一手好笛子,写得一手好钢笔字,漏谁也不会漏他。可事实呢?我们一起翻阅了通讯簿,从头至尾,确实没有看见孙同学的大名,大家面东人望面西人,说马上写上去,并且承诺,隔几天,我们请他吃饭,以表歉意。孙同学喏喏一笑说,没有大碍的,有名字无名字都是同学。
一月后,我在学校里看见何老师左臂戴着黑袖纱。问何老师发生了什么事?她苦着脸说,我舅舅没了。舅舅,舅舅叫什么?舅舅叫孙国章。哪个孙国章?就是花角村的孙国章,就是你的同学孙国章——倏地,我想起了那个通讯簿,那个承诺。虽然孙同学“殁”的事实与通讯簿上有无名字没有直接关系,但一定与心境有关系,至少我们承诺的请饭事情没有做到做好。后来部分同学聚会时,七想八想,得出一个结论:人啊,有些事情想到了就做,做了就要做好。这个,真的很重要,因为生活中有太多的例外。
太多的例外,像一张网,随时会罩上你悠然的生活。
我在光明中学教书时,有一年带的班级,拔河比赛一直第一名,因为这个铁打的成绩,我自信,也自负。那日中午又比赛了,我在办公室批阅作业,进来了一位家长,说他的孩子表现异常,急切需要与老师沟通,我们就留在了办公室说话。班上的班长急急地跑进来对我说,老师,我们拔河要开始了,大家说要等班主任过来后再拔。我说知道了,就先请班长回到队伍里去看好班级,班长去了。隔了五分钟,班长又来到我办公室,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同学们正等着班主任呢?我听了就说,不是你班长在么?班长愕然,涨红了脸,抿了嘴唇,背转身,高声喊道:班长不是班主任!说完气呼呼去地出去了。
一刻钟后,我得知,我们班的拔河比赛输了,而且输到精神头也没了。后来的一个星期,班长与我当面碰头,称呼我一声后快疾溜走,再也不想与我说话;不少同学看见我,一脸的茫然与疑惑,他们以为我脑子出了问题;我在上课时,碰到问题学生答不出,我也不敢吆五喝六了。
我想到的就是“班长不是班主任”这句话,想到现在,不忘记。
十四岁那年,我和几个小伙伴一起摇船去护塘北面河面上捞东洋草。捞草是光荣的,捞的草是给村上养的猪猡吃的,它们吃饱了长肉,到年底让家家分到一点猪肉。有一个中午,我们在西星线公路一座桥洞口下休息,看见垂下的一根豇豆。豇豆可做种子了;豇豆有一米长,比家里的豇豆长了几倍。心想,我们家明年种这样的豇豆,豇豆就吃不完,我就摘了下来。回家时,将这个事情告诉了家人,将豇豆给了父母,我想一定会得到赞扬与鼓励。可结果呢?家人先是惊讶,后是静默。爷爷听完后,怒目圆睁,一拍筷子,丢下饭碗,突地站起。我以为要挨揍了,拔腿就跑,爷爷追了上来,一边追一边说,高家出事了,要出一个蟊贼了,爷爷说非要打死贼不可。我的小腿跑得飞快,一会儿跳过垄沟,一会儿越过水潭,爷爷追了我半里路后,气喘吁吁,右手叉着腰,一瘸一瘸地走路了。村上长辈们也出来了,他们架住爷爷的肩膀,爷爷只好停下,但嘴里还在说:晚上收拾你这个蟊贼。
晚上,一个人的房间,一个人的等待,也是一个人的心惊。
母亲进来了,问我现在想通了吗?我说想通了,拿人家豇豆等于自己做蟊贼。母亲说,是该想通,做孩子不能贪便宜,不能顺手牵羊的,否则养成习惯,将来就会变成坏人的。说完,母亲建议我去向爷爷低个头,认个错。我说等会儿去,母亲向我翘起了大拇指。不过,我对母亲说,爷爷已经追不上我了。母亲呵呵一笑,你以为爷爷真的追不上你?那是你爷爷给你做孙子的面子。我感觉可能是真的。母亲笑笑,你看看你爷爷走路的步子有多大就明白了。
不需要看的,我和爷爷去镇上喝茶,走十步后我总要起跑一次的。
我是初中语文教师,教语文七年后,正逢教师职称评定开始,这是首评,意义非同一般。学校领导千叮咛万嘱咐,让我用一周时间,把材料整理好,准备参加评审。我说等一等。这是心里话,那时的教师个个都谦虚,我也谦虚。再说学校许多的教师都是老教师,他们有的是华师大55届大专毕业的,有的是北师大62年本科毕业的,我是80年毕业的,我算哪门子货色?凭这毕业的学校,凭这工作的年限,我确实应该等等的,而且我自认为评审什么的,一定也有个先来后到的区别吧。
事实呢?三个月后,我居然评到了,喜出望外。领导说,你是破格!破格,是喜讯,但我想想,其实破格是因为首先有了入格,“入”做教师的“格”。但到底是不是,自忖没有把握,因为成绩,都是学生考试考出来的,更何况考试不是唯一的标志。
生活中的许多例外,其实都是生活的某一种现象的本质反应,好坏都得承受。减少例外,或者期盼例外,生活中多些想法蛮好,多些践行最重要,否则,例外总是烦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