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才

　　有一种鲽形目、菱鲆科、菱鲆属，叫大菱鲆又叫欧洲比目鱼的鱼，是东北大西洋沿岸特有的名贵低温经济鱼种之一。1992年，在时任中国水产科学研究院黄海水产研究所研究员雷霁霖先生长达11年的艰苦努力下，从欧洲大西洋深海底来打中国，成功从英国引进。

　　到中国安家落户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这条鱼的“洋名”改成中国名。取什么名呢？就用它的英文名Turbot音译叫做多宝鱼。

　　古罗马人早就把多宝鱼当做了美味，称它为“海中雉鸡”；在欧洲，多宝鱼是制作鱼排和鱼片的上好原料。而多宝鱼一进入中国一、二线城市，消费者就趋之若鹜。为什么？

　　首先名字很讨喜，有口彩，很讨国人的喜爱，“多宝多福、鲆鲆安安”，吉祥有余（鱼）。

　　多宝鱼本身也很讨人喜欢。多宝鱼因为骨刺少，味鲜肉嫩，口感清香，在中国广受青睐，请客吃饭时，市民都喜欢点一条多宝鱼，是餐桌的常见菜品。在中国，跟其他高端鱼类一样，多宝鱼最好最多的吃法同样是清蒸，其口感鲜、嫩、滑。而在中国广袤的土地上，不同地区的人对口味、口感、吃法的要求花样繁多、大相径庭，哪怕只是清蒸，放的佐料或调料也大不相同，如火腿、蚝汁、豉油、剁椒、葱油、咸菜、咸柠檬等。除了清蒸之外，还有孜然、红烧、烧烤、干煎、蒜香、香煎、干锅、香辣等做法。

　　其次是好看。多宝鱼的身体扁平，略成菱形，褐色中隐约可见黑色和棕色的花纹，游动时体态十分优美，宛如蝴蝶，故又称“蝴蝶鱼”。除了游动时好看，有的大厨将多宝鱼的装盘搞得很好看，在酱汁方面用西餐常用的红酒配上日本烧汁，上菜时多宝鱼扒放在白瓷碟上，上面淋上酱汁，拌上露笋等佐料摆设，红、白、浅黑、绿等色，精致得有如艺术品。

　　由于吃口好营养高卖相好，多宝鱼进入上海市场后，受到市场的热烈追捧。

　　2003年开始，《中国渔业统计年签》对大宗养殖品种单列统计，多宝鱼当年的养殖产量有36227吨，由于市场反映良好，养殖产量在2004年和2005年间突飞猛进，分别高达57270吨和76884吨。而作为上海市场上批发多宝鱼“大户”——占全市多宝鱼销售额80%以上的铜川水产市场，条重在1到2斤之间的多宝鱼，2005年2月1日（春节前一周）的市场批发价高达56到70元，那时，多宝鱼确实给养殖户、批发商、零售商、饭店老板带来了“多宝多福”。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鱼有旦夕祸福。2005年5月，山东济南历下区食药监局工作人员，对辖区某连锁酒店销售鲜活多宝鱼抽检，发现多宝鱼含有禁用兽药呋喃西林代谢物。

　　对多宝鱼来说，这只是“小意思”，一年多以后，才真正遇到了“台风”。

　　2006年11月17日，上海市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抽检从批发市场、连锁超市、宾馆饭店采集的30件冰鲜或鲜活多宝鱼，全部检出了硝基呋喃类代谢物，部分样品还分别检出许多禁用或限用渔药残留。上海监管部门发出“消费预警”，提醒市民慎食多宝鱼。

　　当天，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针对全国各地销售的多宝鱼被查出药物残留超标事件，立即组织对沿海有关省市水产养殖环节进行专项督察，要求将督察结果和发现问题及时上报。农业部确认，山东省3家企业，在养殖过程中违规使用了氯霉素、孔雀石绿、硝基呋喃类等违禁兽药。

　　当时的多宝鱼，其实是藏有各种兽药、鱼药乃至人药的“多宝瓶”，查出的禁用、限用药物就有恩诺沙星、环丙沙星、氯霉素、孔雀石绿、红霉素、硝基呋喃类代谢物、呋喃西林、环丙沙星、孔雀石绿、土霉素等。这些药物，对人体有很大的伤害，其中，呋喃西林和孔雀石绿是典型的二种禁药。

　　养殖过程中，多宝鱼一旦吃太饱容易患肠炎并停止生长。以往养殖户都是用土霉素给鱼调解消化，但土霉素贵，为了降低饲养成本，用呋喃西林代替，但多宝鱼吃后最快两年才能排泄掉，人吃后就一直残留在体内，如果长期食用含有呋喃西林的多宝鱼，可诱发各种疾病，甚至致癌或致畸胎。孔雀石绿是人工合成的有机化合物，既是染料，也是杀真菌、杀细菌、杀寄生虫的药物，长期超量食用可致癌。孔雀石绿比呋喃西林使用的范围要广，在养殖中使用可防治白点病、水霉病、烂鳃病（原生虫）、鱼波豆虫、斜管虫、车轮虫等十几种鱼病；运输过程中，为了使鳞受损的鱼延长生命，鱼贩也常使用孔雀石绿。孔雀石绿不仅针对多宝鱼，所有的海水和淡水养殖产品都有使用，所以它在禁用鱼药中的名气很大。多宝鱼为冷水性鱼类，对环境条件要求水质清洁无污染，所以，当时孔雀石绿的使用频率较高。

　　2006年11月中旬，“多宝鱼”事件一出，市场马上作出反应，上海的多宝鱼就是卖5元一斤，也无人问津。当年，山东的多宝鱼养殖户很“委屈”：“你们上海人也真是娇，这种多宝鱼也吃不死人，你们这样做，我们的多宝鱼卖不出去了，亏损严重。”

　　2007年初，山东烟台一个多宝鱼养殖户说，“多宝鱼事件”后，市场遭受了毁灭性打击，他的企业有70万尾多宝鱼面临滞销的命运，虽然恢复销售，但情况依旧不佳，原先每天可以卖出3000斤，如今一天最好也就200斤左右，尤其是部分大饭店，依旧停止进货。据说当年整个山东多宝鱼养殖户亏损10多个亿。事实上，多宝鱼养殖户和经销商，都清楚当时的多宝鱼毒性较强，所以，从来不食用自己养殖或经销的多宝鱼。

　　多宝鱼在2005年5月山东济南初次检出孔雀石绿，到2006年更大影响的“多宝鱼”事件，下游的市场反应，很快传导到上游的养殖，2006年和2007年的全国多宝鱼产量分别降到63490吨和66549吨，而2005年的多宝鱼产量为76884吨。

　　上海和山东两地水产行业协会通过努力，在优质多宝鱼上挂上防伪牌。更绝的是辽宁大连以全新方法养殖的多宝鱼抢滩上海市场：打海水井，抽取深海地下50米至60米深的井岩水养殖多宝鱼，这种水的温度在14摄氏度左右，与多宝鱼在大西洋“老家”的自然环境十分相似，这样多宝鱼不易生病，就不需用什么呋喃西林和孔雀石绿等违禁药物了。

　　多管齐下，多宝鱼在市民中的形象逐渐恢复，人们开始回味多宝鱼的滋味，到2007年春节，个头大、大规格好的鲜活多宝鱼，价格达到近60元一斤，恢复到了2005年春节前价格的80%左右。

　　2008年，经过各方努力，我国的多宝鱼养殖产量恢复到2005的水平，达到78141吨。但是，作为多宝鱼上海市场主要供应地的山东则元气大伤。2005年，山东多宝鱼产量是58325吨，而2006年跌到45263吨，仅为2005年的77.6%，直到2020年底，都没有恢复到2005年的水平，同时，从2017年开始，将稳坐多年的多宝鱼养殖的头把交椅，无可奈何地让给了辽宁，那一年，辽宁的产量为47411吨，而山东的产量为40631吨。

　　不含违禁药物的多宝鱼确实是个“宝”，我国大中城市中有一定消费能力的消费者，都比较喜欢。名字讨喜，味道又鲜嫩，比起饭店里动辄好几百元乃至上千元、几千元的澳洲龙虾、苏眉、老鼠斑、东星斑等水产，价格又相对比较亲民，于是，不管是结婚喜宴，还是普通的饭局，都少不了多宝鱼来捧场。所以，旺盛的消费需求迅速推动多宝鱼产业的发展，使其成为一个大的产业，2020年达到110984吨，增加了三倍。同时，常常从海水养殖产品的“老五”位置，上升到“老二”的位置，2014年和2015年，多宝鱼还坐上了“老大”的宝座。

　　在严格的监管和溯源下，现在的多宝鱼，是藏着美味和营养的“多宝”鱼，绝对不是以前藏有各种兽药、鱼药乃至人药的“多宝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