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一年的最后一天,家家户户围绕着辞旧迎新忙里忙外,为筹备一桌丰盛的年夜饭团团转转。人老了,心有余而力不足。我今年没有延续这个规矩,慷慨地在新开的酒家以1888元的吉利价位,订了一个大包房。
我的举措得到了儿女们的赞同,儿女的亲家应邀如约而至。腾出大半天辰光,机会难得。我在家里可以像陪衬演员那样,陪着大家一起快乐。老人们品茗相迎,谈古论今,年轻人棋牌互动,快活的就是小孩的模样。时间点一到,我精神得像个迎宾男,领着嘉宾似的风光酒楼,进入晚餐。
这个大年三十没有丝毫的倦意。“谢谢!”“新年快乐”的祝福不绝于耳。老少互敬,举杯同庆,气氛热烈,收获的全是欢笑。开心之余,入席的亲人道出了真心话:明年再来。
我记得小时候,大年三十是最忙的一天。早上,把准备好的大红纸拿到老先生家里排队,妈妈在烧水杀鸡、顺便煮粥捞年饭。妈妈从锅里舀一勺粥浆给我,让我爬上节节高的楼梯,写好的对联就能在大人的指点下,紧紧地拥抱前后大小门的门柱,赫然醒目。门楣配上几张飘然的彩纸,低矮的砖木结构的平房宛如出嫁的新娘换上了婚纱,霎时蓬荜生辉,自我感觉溢于言表,喜出望外。
往外,是个挥之不去的瞬间。在老家大年三十的那一天,若辈上故人多,得一一上坟烧香拜祖宗;若故人安葬不在一个区域,得加速度奔跑,子丑寅卯,一一点到;若墓尖塌陷下沉,就要培上新土,方可作为故人还有后代的明证。否则,被误以为断子绝孙。没有人愿意背上莫名的骂名,真心也好,假意也罢,总归一如既往,竭尽全力。我的爷爷、还有爷爷的单身兄弟,奶奶、还有后奶奶,父亲因病早逝只好归于故人的队伍。我跟着大伯跑东山奔西坞,过小桥爬山岭,学着大伯孝敬的模样,逐一点香挂纸,磕头跪拜。回家时分,太阳西下,村子里响起了鞭炮声,我亦筋疲力尽。
妈妈自己劈柴,自己上锅,忙忙碌碌一天,用大砂锅盛满的鸡肉、猪肉、油豆腐“三合一”的主菜上桌了,分明在冒着热气。我闻到了“三合一”散发的香味,口水随着舌尖翻滚着。妈妈看出我的欲望,急忙叫我牵着弟弟,她端着大砂锅,到土地庙去敬供土地公公。尔后,就可以心安理得,坐在家里大开胃口,把美塞进心窝里。
大年三十的规矩很多,我弟弟吃罢年夜饭,妈妈会把他喊到身边,用黄皮烧纸擦他的嘴巴。因为弟弟伶牙利嘴,妈妈又要忙里忙外,难以顾及,担心他初一跑出去不懂事乱说话,惹人不吉利。当天夜里我听从妈妈的吩咐,规规矩矩在所有用具上贴上红纸,给以来年一片祥和。对于那些似乎神圣的规矩,至今我仍不敢违背,尽管迁居大城市,可弟弟还在乡下,倘若抽不出时间,就盯着弟弟给代办了。
如今时过境迁,大年三十,除了路上回家的繁忙,还有酒家的门庭若市。时尚酒楼里吃年夜饭的客户排着长龙,渴求一席之地,就像春节买火车票那样,提前订票,等待就位。然而,竟有人说,如今的大年三十过得没劲。这个“劲”作何解释?“劲”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