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人喜欢种树，房前屋后或多或少会种些桃梨杏枣等果树，或是桂花、梧桐、银杏等吉祥之树。而楝树，又名苦楝，可能是名字不雅，故而很少有人去种它。可我乡下东山墙的沟沿上却有一棵楝树。它从哪里来，我不得而知，而从它所处的位置来看，绝非人为种植。

　　印象中，这棵楝树有着百折不挠的生命力，即便屡遭砍伐，只要根系尚存，依然能暴芽生长，而且长势迅速，好像一夜间要成为一棵栋梁或是一道风景而令人不得不刮目相看。我最早见它时，只不过有尺把高，又几乎被杂草包围着并不显眼。于是有次清理沟沿也就把它当作草芥顺便割去了。不料，没多久它又像春笋般地冒了出来，浑身还透溢着不卑不亢蓬勃昂然的野性。由于它偏安沟沿，不占地不占路，也不碍事，就由它去了。也许它自知身世卑微而骨子里偏偏充满了生长的欲望和倔强，等隔了些日子我无意中又见它时，它长得却超过我的个头了，且树杆粗壮结实，还有几枝盎然横生的枝桠。意外的是，有天我偶然发现，茁壮成长的它不知被谁无故地砍掉了。我摸着渗有透明汁液的白花花的断茬，惋惜地想着如果它能长成大树该是怎样的景致呢？

　　然而，翌年春天，让我惊喜的是原先被砍去的地方居然又长出了一棵小树苗。其勃然的势头似乎聚集了天地之精气一个劲地往上窜。与院子里的果树们相比，它从未享受过伺弄照料，就像无家无主的野孩子无拘无束地自由成长。没几年便不知不觉地成了一棵饱经风霜亭亭如盖的大树。

　　终于有一天，我不禁感到这棵顽强不屈的楝树其实早已扎根于我的心底而成了一道抹不去的风景。春天，翠绿隽秀的羽状树叶间缀满淡紫色的花簇，那花簇看似细碎，却密集清丽，尤其是淡紫的色彩好像过滤了似的恰到好处，还有静静飘浮的清清爽爽淡淡雅雅的花香。这时院子里的桃树、柿树等果树们也花开满枝，而与楝树花相比还是少了一些自然的清逸质朴和简雅素淡之美。盛夏，绿云般的树枝与绿浪般的庄稼上下呼应相映成趣。树下，野花烂漫，蝴蝶蹁跹；树上，雀鸟叽喳，知了欢唱，俨然一派夏日的热闹风情。过不了多久，满树又都是一串串青绿滚圆的小果子。记得儿时村口有棵大楝树，我与伙伴们常常爬上树摘果子，用来当作弹弓的“子弹”。那种揣满两兜“子弹”四处弹射的无比乐趣至今仍记忆犹新。深秋，绿黄相间的树叶纷纷飘落，楝树果子也渐渐变黄，犹如挂了一树的小铜铃。冬日，院子里的果树们光秃无形，有的还被严严实实地裹上了防冻的稻草垫子，而唯独遒劲硬朗的楝树枝上仍骄傲地缀着累累果子。有次下雪，伸展的树枝宛如“千手观音”的臂膊迎接着飞舞的雪花。洁白的雪花轻覆在玲珑的果子上，黄白相映，清冽宁静，别有一番晶莹剔透的冬韵景象。不过，听说楝树果子苦涩不能食用，可我有次忍不住还是尝了一口。虽然苦涩，却不像说的那么可怕，所以有些鸟儿也不时地飞来啄食。兴许是冬天里的食物实在匮乏，也顾不了味道好坏吧。而鸟儿们的光顾却给沉寂的院子增添了不少妙趣。

　　如今，我因工作常常要远行。但无论走多远，总会想起家乡的楝树、土地和人们。因为在我心里，“楝”与“恋”音律相同，也自然就意象相近。那就是永远的美丽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