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晚必看中央台“走遍中国”节目,在饱览祖国大好河山的同时,了解各地风土人情,欣赏其逸闻趣事,甚是过瘾。有一辑,说的是有一个山村里,有位老板养毒蛇,(蛇毒液在国际市场上,其价值超过黄金几十倍)他在配合中央台摄制组摄影的过程中,不慎被“五步蛇”咬伤,同事给他简单包扎后,他快步朝山村里跑去,找到村中专治蛇咬的黄老伯,只见黄老伯口含烈酒,低头直接用嘴在伤口上吮毒,后又上山采草药,搡烂后,敷在伤口上,伤者终于无恙。(摄制组展现其整个过程)这一幕,让我的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四十年前,我的亲妹张桂花被毒蛇咬伤,经蛇医施仁术后恢复的全过程。
那是1974年农历8月间,我在西宋村“三代”店工作(代购、代销、代收),突然,有人大声叫我,说:“闯穷祸了,你妹妹被毒蛇咬了,你快去看看!”我一听,与店中伙伴一声招呼,拔腿就走,到家见小妹脸上冷汗直流,她是在田间拔稗草时,被上海地区唯一的毒蛇——蝮蛇(俗称“灰段背”)咬伤在脚背上。我们簇拥着她找到了村中的土蛇医“阿四”叔,他也是口含烈酒,俯下身子,直接用嘴吮毒,捣鼓一阵后,阿四叔说:“伤口比较严重,周围已肿。我这里没有蛇药,你们还是要出去看。”并介绍了金泽下塘街有位老太会看蛇咬。父、母亲一听急了,父亲连忙到南浜摇了一只小木船,我找来布条将小妹的伤腿扎住,与母亲一起,扶着小妹到木船舱里,母亲照顾她。父亲“把”橹,我“叉”绷,小船如箭一样射出村去,摇过朱舍荡、钱盛荡、任屯荡三只波翻浪涌的大白荡,一个多小时后,小船终于挽进金泽市河,停靠在下塘街河埠头。我们找到了看蛇咬的钱老太,那老太也不望、问、闻、切,只是从柜子里拿出一张旧方子,用处方笺照抄一遍,收了钱后,嘱赎药后回家煎服。我顿时一阵腹诽,认为那是一张死方子,可能无作用。不幸,被我猜中,小妹服药后,无任何作用,一天一夜后,人发起高烧,伤口从脚背肿到小腿,流着血水,瞳孔也似乎也有些放大,再这样下去,眼看有生命之虞。一家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正在此时,我的一位好友——插队在我村的知识青年冯正刚,闻讯后跑来我家,说是他在蒸淀公社画毛泽东主席像时,(此君出生于朱家角书画世家)得知当地有一位小有名气的蛇医“阿孝度”(不知姓什么,反正人人叫他阿孝度),诊治毒蛇咬,别有一番功夫。我听说后,连忙联系大队轮船驾驶员诸爱法,老诸爽快答应。迅即将轮船开到西宋村东白荡,冯正刚坚持要领我们去,我和他一左一右搀扶着小妹到轮船上,一阵急驶,顺利地找到蛇医“阿孝度”一位慈眉善眼的老人。他是公社五包户,对于前来就医的伤者,不收一分钱。我看见他低矮的屋里,有一只竹篓子,几条蛇正绞在一起,发出咕咕的叫声。他一见我们,就热情地叫我小妹坐下来,拿出一把手术刀,在小妹的伤口上戳划,流出许多紫黑色的血水,老人用一口烈酒,均匀地喷洒在伤口上,立刻,一阵酒香,老人又含了一口酒,俯下身子,用力吸一口,吐一口,再含一口酒,再吸一口,再吐一口……痛得我小妹紧蹙双眉,哼哼有声。我见他如此作为,心中却是一泰,小妹有救了!好一阵忙碌后,老人拿出自己配制的蛇药粉,洒在伤口上,另外又包了一包,叫回去后翌日再洒伤口;再拿出几丸药,当场叫小妹服下一粒,吩咐:“一天一丸,如明朝‘烧’不退,肿不‘瘪’,一定记着,还来找我。”父亲见他如此救人,一定要拿钱给他,老人死活不肯收,真诚地说:“我在旧社会是个蛇乞丐,人见人嫌;是新社会收留了我,人民政府用公社五保户的待遇对待我,居有房,吃有粮,逢年过节还有人来送礼,我知足了。用我的一技之长,还报社会,还报政府。再说治伤救命,也是在积德啊……”
果然神奇,小妹回家后,第二天烧退了,肿瘪了,将息半月有余,又欢蹦乱跳到生产队里劳动去了。父亲甚是感激,通过几次通信,他俩也“熟”了,在几次诚邀“阿孝度”到我家做客,未果后,父亲将罱泥难得罱到的鱼虾,自留地里的农副产品,“攥了”一些,带着我和小妹,去看望小妹的救命恩人阿孝度。俩人一见面,像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一样攀谈起来,据老人说:他每治好一个蛇咬者,自己都要生一场毛病,可能蛇毒多少都会吸进去一点。他感叹着说:“自己这个活,一是脏,二是多少要受些蛇毒,三是讨人嫌。所以公社几次派几个小年轻来学艺,自己一个都没有留住。眼看这门救人性命的绝技就要失传了啊……”
今天,在当地农村,不要说是毒蛇,就是一般性的“青小蛇”“赤练蛇”都难得一见,蛇医更是渐行渐远。然而四十年前小妹蛇咬被人救的往事,常常提醒我,人生路上,要像“阿孝度”那样,懂得感恩,懂得行善积德,人间才能多一些爱,多一些温暖,多一些和谐,多一些光明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