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勿对号入座。
王志强 摄 组合Ⅰ
我难忘的一场情感经历
口述/沪名 整理/张渊
她把一本杂志和那个信封一齐交到我手上,轻声说了句:“非常谢谢您的好意,但我和老公商量过了,不能收您的钱!”还没等我回过神来,她一声“再会”!飞快地骑上自行车走了。
●今生注定,我似乎与“中国邮政”这个绿色的梦有缘,尽管这份缘时近时远,时多时少,但从未离开过。以前是,现在是,今后还将是。这些年来,绿色邮政的命运浮沉起落,始终让我关注,让我牵系。
也许吧,我比一般人家的孩子要较早地接触到邮政,不管是地理位置上,还是在实际生活中,我从小都离邮政很近。我家世居虹口区的一幢老式石库门,毗邻四川北路。素有“远东第一大厅”之称的上海邮政大楼,矗立在苏州河畔、四川北路桥桥堍,离我家也就一站路,步行过去只要10分钟。这幢象征着中国近代邮政发祥地的建筑,是我儿时常去之地。上世纪70年代,邮电还没分营,是一家人,我母亲就在大邮电系统下的长途电话局工作。邮政大楼里有个会场,他们单位一旦开大会,就组织职工上这里来,所以,母亲对这的环境很熟悉。休息天的时候,母亲经常会带我去四川北路的邮电俱乐部看电影,如果时间还早,还会搀着我走到一路之隔的邮政大楼,在周边逛逛,告诉我这里的故事:日本人统治时期,在四川路桥中间设卡驻兵,凡是中国老百姓要从南岸进入北岸的租界,在日本兵面前必须毕恭毕敬地脱帽鞠躬,接受检查。有一次我外公过此桥,动作稍微慢了点,马上挨来日本兵劈头盖脸的一顿打,三天都下不了床。这一幕,就发生在高高耸立的邮政大楼的“眼皮底下”。母亲还告诉我,1949年解放军战上海时,邮政大楼就是国民党据守的一个点,两军交战发出的枪声炮声,惊天动地,一两地外的母亲和家人们缩在桌子下,害怕极了。故事讲完了,母亲就会和我一起爬邮政大楼的螺旋式楼梯,去二楼的报刊零售部,让我挑几份爱看的儿童报纸、杂志带回家。这样,我半天的游玩就算画上圆满句号了。
从邮政大楼报刊部买报买书回家的习惯,让我一点点培养起了阅读的兴趣,爱上了看书和思考。母亲因势利导,又激励我说:“邮电可是个金饭碗,你要好好读书学习,以后争取也踏进邮电系统这扇门!”的确,在当时那个年代,邮电可是个响当当的“金字招牌”,母亲很为自己身为其中一员为荣,而且还希望儿子我也继承衣钵,虽然她只是邮电大家族里的一名基层员工,平凡至极,但她还是深爱着邮电。
母亲之所以希望我今后也投身邮电,进这个旱涝保收的单位上班,另一个考虑,也是缘于我家的客观因素。早在我五岁那年,父母亲就离婚了。除了每月汇来法院判下的10元钱抚养费,父亲与我“失联”没有了任何联系。母亲不仅要独自承担起养育我的全部责任,还要照料病瘫在床的外婆,可想而知生活是多么艰难。所以,为了早点替家庭分忧挑担,母亲只能让我选择尽早上班。我没有辜负母亲的期望,虽然家里条件差,连写字台都没有一张,但我还是刻苦学习,在初中毕业后,以全校第二的高分,考入了邮电旗下的上海市电话局技校。这个考分,在上世纪80年代末,完全可以进上海的区重点高中,但现实让我不得不放弃了学业上的发展。我15岁进技校,18岁就穿上宽大的工作服,到邮电系统内的电话局机房三班倒了。尽管有着学业上的缺憾,但我总算是圆了母亲的邮电梦了,那也算是种安慰吧。
●进邮电的梦是圆了,接下来我开始圆“大学梦”和“写作梦”了。工作后不久,我很快制订计划,将自己的精力一分为三:第一是工作,第二是补习高中课程参加成人高考,第三是坚持练笔,向各种报刊投稿。那时没有网络,写作发表完全依赖纸质的媒体,于是,我与邮政再一次走近了。隔三差五地,我就要去邮政大楼去选报刊,买回来研究每本杂志每张报纸的文风,然后有的放矢地写稿投寄。
那时,我听说虹口区吴淞路邮政局有一个赫赫有名的“卖报状元”姜俊,传说中的他神乎其神,能将几百种报纸打理得井井有条,还深谙读者的心理,每每让慕名而来的购报者满意而归。吴淞路邮局离我家也很近,这又成为我一个“近水楼台”的便利条件,我得以经常性地去姜俊那买报。姜师傅果然名不虚传,看他在三尺柜台前,面对来自祖国各地五花八门堆成小丘般的报纸,手势翻飞,忙而不乱,犹如一位训练有素的交警,站在车流滚滚的干道中央,指挥若定,一派大将分度。当年纸质媒体盛行的年代,在全国邮政的卖报行当,姜俊这位公认的“状元”,以其精湛业务,给无数读者带来了便利,这中间也包括我,给处在文学起步阶段的我助了一把力。
在买报刊读报刊一事上,我是有点贪心的,并没有止步于只光顾家门口的两家邮局。那时我没有成家,没有家事缠身,我就把长途跋涉去远处的邮局“收购”冷门的外地的报刊,当作业余休闲和锻炼身体的机会。除了常跑吴淞路、四川路邮政大楼外,我一有空,就去离家很远的豫园、南京西路、静安寺等地的邮局报刊部寻寻觅觅。为了省点钱,以多买一本杂志一张报,我经常不乘车,往返徒步去那些地方。走啊走,走得脚跟脚尖起泡,腰酸背痛,但是,当我终于到达邮局,买到中意的报刊,马上就会感到疲劳全消,捧着它一路高兴回家。回家后反复阅读琢磨,然后再试着向它所在的报社或杂志社投稿。
就这样,20岁上下的时候,同龄伙伴在忙着跳舞、唱卡拉OK、玩耍的时候,我却勤于跑邮局,收集报纸杂志,研究文风,揣摩技巧,让自己的写作水平日益提高。渐渐地,我摸到了点门道,“阵地”日益开拓。渐渐地,骑绿车、着绿装的邮递员,造访我家的频次增多起来,我家的门经常被敲响,我的名字经常被喊响在小巷深处:“83号XX,有汇款单,请下楼来签名!”邻居们开始知道,在自家这片老宅子里,出了个能够写写弄弄的“秀才”。知道我家情况的,更替我母亲欣慰:儿子总算争气,没有辜负她20年来独自一个人抚养的含辛茹苦。
在向各类报刊写作投稿的过程中,接触最多、结缘最深的,是我所在工作单位自己办的企业报《邮电报》。这份报纸可谓历经坎坷,几次停刊,又几次复刊。我进电话局工作后,正值它重新复刊之际。那时候,我想在邮电报上发文章的念头,要比在外面社会报纸发表的强得多,这是因为我觉得能在“自家的报纸”上出现自己的名字,所获得的那份荣誉更甚,也更光彩!年轻人嘛,总难免有些虚荣的。呵呵!
记得当时的邮电报,一个象征上海邮电的LOGO标示,总是挂在每期头版的醒目位置,有关电信和邮政内容的版面在报纸中也各占半壁江山。我除了写本单位的工作通讯稿外,还尽情地在邮电报的“集邮”等涉“邮”板块上写稿耕耘,要知道,除了写作外,我还有一个爱好就是集邮,在这方面颇有心得可谈。因为写得勤快,我几乎每年被评为“优秀通讯员”或“积极分子”。同时,我还借此在上海邮电内赚得了个脸熟,有时外出开会,自报家门道出名字来,周围总有人会脱口而出:“哦,他就是经常在邮电报上发文章的!”也因为写出了点名头,领导将我从基层调到了部门机关办公室,专门从事写作,离开了每日与机械设备为伴的日子,开启了新的职业生涯。
●1998年,正值我工作10周年时,中国的邮电系统改革了,“邮”与“电”拆分为二,成为各自独立的两户“人家”,上海的邮电也同样分成了邮政与电信两块。就在这一年,被划到电信的我,差点也成为邮政的一员,将“绿皮装”一直穿到今天。
原本属于邮电两家共管的《邮电报》,也因为大形势的变化而要分家了。一位主编邮政板块的领导,邀请我随他去邮政,专门从事新闻写作工作。绿色邮政一直是我的向往和所爱,又能够专职从事新闻写作,这机会不能不让我为之心动。我纠结多日,综合听了母亲、同事等人的意见,最终还是忍痛,谢绝了美意,继续留在了电话局里,留在了分营后的电信阵营。这一次与邮政更紧密结缘的机会,就这么从我身边轻轻地滑走了。时至今日,我仍然很难评价当时的这个抉择是对是错。不过,过去的就只能是让它过去了,历史是来不得假设和重来的。
尽管那年我没成为邮政的正式一员,而且,虽然“邮”与“电”分营了,我们的制服装也从原先的绿系列,变成了蓝系列,但我与它的缘并没有终结,相反地,我与邮政打交道的机会日益增多。我在家里订了好几份报刊,从晨报到晚报,从文学类到社科类,都有。我成了邮递员眼中的“大客户”,每天至少两次上门来送报送刊。除了这,我还频繁地上邮局买邮票信封、寄稿件、取汇款,我也由此认识,甚而熟识了一些基层的邮政工作人员,有几位“绿衣人”给我留下了较深的印象,特别是其中的一位投递员李师傅,更是让我难忘。
我住虹口老家的那些年,经常上我家来送汇单、送报纸的是一位女投递员,姓李,30来岁,胖胖的,戴着副眼镜,看上去很和气。每次她过来,总是行色匆匆的,让我签名收单后,马上又蹬上自行车赶往下一家了。虽然匆忙,几年下来,通过每次的短暂交流,我还是多少了解了她的一些情况。邮电分家后,邮政独自走向竞争的市场,压力陡增,传递到了基层工作人员身上。邮递员工作辛苦,每天送寄的报纸、信函量很大,投错了,或者被人投诉要扣奖,年底还有报刊订阅指标。有时,李师傅会感慨两句,羡慕我在电信工作,又会写文章,“天天坐办公室,不用风吹雨打!”我知道,李师傅家的条件不太好,丈夫工作不稳定,女儿正在念初中,家里的开支,主要靠她每天蹬自行车,走街串巷地送报纸送信件而换来,她生活得很辛苦。但没有想到的是,雪上加霜的事又降临到她家了:丈夫交通事故受了伤,重担全落在了李师傅一人的肩上。有一阵子,我没有遇到李师傅,替班的是一个小年轻,我问他李师傅怎么不来?他告诉了我李师傅的情况,我听后为她担心。终于,李师傅又恢复上班了,不知是我心理作用,还是真的如此,她看上去有些精神不振。我问了她几句,然后给了她一个信封。她一愣,我说是一点心意,硬是塞到了她的绿色工作服里。因为赶着完成任务,当时李师傅没有多说什么,揣着脸上的疑惑,骑自行车走了。几天后,轮到她上班的那日,我家的门被敲响,我一看,还是李师傅。她把一本杂志和那个信封一齐交到我手上,轻声说了句:“非常谢谢您的好意,但我和老公商量过了,不能收您的钱!”还没等我回过神来,她一声“再会”!飞快地骑上自行车走了。
●随着近年来网络时代迅猛发展,曾经一度在我生活中占有重要位置的邮政,的确趋于弱化了。稿件通过EMAIL发送,读报纸看电子的,查资料上百度,就是收稿酬,也每每采用银行卡划账。从昔日邮政老同事的闲聊中,从邮递员站在家门口请我预订明年报刊的眼神中,我隐约感受到了邮政的处境。不过,绿色邮政依然有着它的强项,它的全网性、安全性,并没有随着时代的变迁而更移,一以贯之的负责、担当态度,还是通过点点滴滴显现出来,就以快递业务为例吧,我颇有感触。因为工作和写作之需,我常常需要收发快递。早先我喊的是一些民营快递公司,觉得它们便宜划算,但是经过几次惨痛教训,或寄件遗失,或是收到的物品面目全非,遭受“毁容”,我渐渐意识到:收发一般物事,让小快递公司无关紧要,图个实惠嘛。但是,遇到要寄递重要物件,如证书、贵重品等,还是得找邮政EMS!唯有它才能担当大任!终究是“国家队”,准时、安全、重担当,这些早已融入到骨髓里的文化精神,不是其他新兴的“土豪”们可以比拟的。说得通俗点,“一份价钱一份货”,但凡有稍微要紧点的函件要送,我第一个想到的还是请EMS,多花点钱买个放心,当然是值得的。除此之外,我还惊喜地看到,“百年老店”的邮政,也开始走创新道路,别出心裁逆向思维,不仅仅停留于只争朝夕的快递业务上,还推出了一种“慢递”:由投寄人写一封信,专门寄给未来的自己或亲人、朋友。寄信人设定一个时间,1年、5年、10年甚至20年以后,“绿衣使者”才把信交到收信人的手中。信寄给自己,看看当年的志向实现了没有?信寄给爱人,看看是否还有相爱时的初心?信寄给子女,看看当年父母有着怎样的期许?这个“未来邮局”,穿越了当下,穿越了时空,也打破了人们印象中的邮局传统印象,绿色邮政,已经眼观前方,布局未来了!
是呵,时序更替,年代迁远,我与邮政的这份情和缘,就像是中国山水画里的勾描画线,疏密有致,无论时浓时淡,时浅时深,但藕断丝连,神脉相连,始终没有离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