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为一名禁毒社工后,第一次接触的服务对象叫阿民,他是一个三十开外,高个,消瘦的男子。
●舞厅结识“毒友”
阿民告诉了我他最初吸毒的经历,很简单。有一次阿民跟朋友们去唱卡拉ok、迪厅跳舞,因为模样长得英俊,很受女孩子喜欢。他认识了一个叫小梅的女朋友,两个人互相吸引,经常在一起,一天小梅给了他一个红红圆圆的药片,告诉他,如果吃了,摇头会有感觉,人会兴奋起来,吃了不会过瘾。起初阿民觉得好玩,很小心的将半颗放进了自己的嘴里。后来又吃了一颗,接着就上瘾了。原来小梅也是个瘾君子,而这种红红绿绿的片剂不是糖果,是一颗裹着美丽外表的毒品摇头丸,化学名称亚甲二氧基甲基苯丙胺,是冰毒的一种衍生物,吃了摇头丸后,人的情绪会失去控制,听到迪斯科音乐会拼命的摇头,很容易上瘾。服用过量会致人死亡。从此阿民走上了不归路,当他拿起第一颗彩色药片的时候,他的人生就发生了变化,他渐渐坠入了一个黑色的深渊。后来愈演愈烈,已经不满足于这种感受的阿民,接触了其他毒品。他的人生就像是,一张白纸,一堆白粉,一个廉价的打火机。后来……他的朋友有吸毒过量死去的,有在监狱里的,而此刻阿民在我面前,点着烟若有所思。
●往事不愿再提
其实阿民有些没有说,很多都已经不愿意再提起。阿民温柔贤惠的妻子离开了,原先嬉笑膝边的儿子也不再围绕着父亲嬉笑吵闹,偶尔能见到孩子,也是陌生的样子,说不上几句话。父亲的变化,让孩子背上了一辈子的阴影。现在阿民跟两鬓苍白的父母住在一起。家里空荡荡的,很安静。所在的村庄里村屋一幢幢矗立着,一栋比一栋新,唯独阿民家的房子还是老墙、矮屋。孤零零的竖立其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二楼的窗口开着,那洗白的色彩暗淡的布窗帘在风吹下飘动着,挥动着乱舞,似乎在诉说着主人家的故事。我此刻在想如果阿民不碰毒品,家里的窗上也会挂着丝绸的窗帘,房屋也会变成三层楼。阿民爸爸叹了口气说,不说了,太丢脸了。
吸毒会导致家庭倾家荡产,家破人亡众叛亲离,有一副对联是这么描述毒品的,简直是入木三分,耐人寻味:“烟枪一枝未闻炮声震响打得妻离子散,锡纸半张不见烟火冲天烧尽天地房屋。”家庭中只要一个人吸毒,这个家庭就会失去宁静、和谐、幸福和快乐。家庭内部关系恶化,破坏周围邻里的和睦关系,给家庭生活及家庭成员心理造成很大影响。由于自己家的儿子吸毒,阿民的父母始终在心里背负着沉重的负担,少有跟乡亲们说话。
●逃不开的“毒魔”
一天,阿民告诉我他找到工作了,在另外个乡镇的私人公司做门卫,离家有点远,有宿舍,不会经常在家了。一次跟阿民约见面,看到从公司风尘仆仆赶来的阿民也把父亲约出来,拎着一个家用小电器,对他的父亲说:这个是单位过节的时候发的,我待会要赶回公司,我就不回家吃饭了。淳朴的父亲点了点头。我想阿民的父亲一定是很欣慰自己的儿子找到了一份踏实的工作,而我也为阿民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感到高兴。
因为看到阿民积极向上,也努力找了工作踏实的做起事情来。于是在今年中秋佳节的时候,考虑到阿民的家庭经济情况,同时也为了鼓励阿民继续跟毒魔作斗争,我将他的名字上报给街镇,为其申请中秋关怀物资,并嘱咐阿民给自己年迈的父母亲送去。阿民很感激,告诉我他一定不会再碰毒品了。
起初阿民告诉我他是轮班上班的,搭班的人请假,他一个人很累,睡觉都睡得很少。现在是试用期不方便请假。那一天,我跟我同事中午走访其他服务对象家庭。在镇上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没错,就是阿民,坐在一辆停在路边的红色小轿车里。心里一紧,想着怎么这个时候会出现在镇上,不是在上班吗?阿民很不自然的跟我打招呼,并且告诉我今天临时休息。等我们离开后,我的同事告诉我,跟阿民在一起的有一个是她曾经负责的服务对象。于是我拿起电话打给阿民的时候,电话已经关机了,在忐忑中过了几天后,接到信息,阿民就在那天去了市区因为吸毒被抓获了,又被送进了拘留所。
原来阿民拿好公司发的第一个月的工资,早上在镇上一家点心店吃早饭的时候,遇到了昔日朋友小石,小石是阿民之前的毒友,自从阿民进了监狱强制隔离戒毒后,他们两个已经五年没有见过了。这时阿民想要躲避不见,已经来不及了。于是只能跟昔日的朋友聊了起来。在闲聊中,有一些画面渐渐在他心里形成,一种曾经告别过一段时间的熟悉感觉重新又回来了。如果此刻要描述成一样物品的话,那就是一堆白粉,只有一堆白粉。
●社工的反思
在这里,我不得不说一下有关毒品的成瘾性了。它不仅表现在吸毒者在生理上的依赖,更表现在心理上的依赖。即使吸毒者消除了毒品的戒断反应,还是无法忘记毒品给他们带来的感觉和快感,所以很多人在戒断毒品后又复吸,所以戒毒是一个长期甚至是一生的问题。
现在,我跟阿民的联系就是一张纸和一支笔。看到阿民给我的信中写道:我知道,如果我能好好戒毒,我一定能够让家人接受我,让社会接纳我。我现在很后悔。
此刻,我合上刚给阿民写好的回信,那张信纸无法完全承载我此刻的心情和各种冲击。如果好奇心不那么重,如果多一点对毒品的认识,如果没有毒品的存在……我又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作者系上海市自强社会服务总社青浦工作站社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