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4:倾诉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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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04月26日 星期五 出版 上一期  下一期 返回首页 | 版面概览 | 版面导航 | 标题导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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侏儒女的三段情
  口述/娃女 整理/刘千荣

  如果说在现实生活中,和人交往我有自卑感,尤其在生人面前,我是一点自信都没有,但在网上我就不怕了。在那个虚拟的世界里,没人知道我是巨人还是侏儒。

  ●出生在上海郊区的我,从小没受过什么苦,但只读到初中毕业就辍学了,最大的原因是我身高就1米3,是位侏儒女。我实在受不了老师们看我的那种复杂眼神,还有一些品质恶劣同学的嘲笑,就再也不愿进校园半步。

  关于形成我侏儒的原因,我隐约从四下邻居里听到过风言风语,知道个大概。据说我的父母亲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只是他们在结婚前彼此并不知道,婚后,生下好几个孩子都因为各种原因夭折了,我虽然侥幸活了下来,却是个侏儒。这个传言是真是假,我无法去证实,只是感觉父母长得确实过于相像,而这种相像恐怕不是能用具有所谓的夫妻相能解释的。当然我从来也没敢问父母亲,这个传言到底是不是真的。

  在父母家人的心疼怜惜下我日渐长大,在小伙伴嘲笑声里,促成了我敏感而又坚强的性格。在香港回归的那一年,到了二十岁年纪的我也是一位大姑娘了,除了身高短一点,其他方面也都说的过去,长相也不是太难看,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龄了,父母很是发愁,膝下只有我这一个女儿的他们,希望招一个上门女婿,目的嘛不言而喻,就是在他们老了的时候,对他们能有所照顾,并完成养老送终的心愿。按理说以我们家的条件也还可以,虽说在上海嘉定的乡下,如果我是一个正常的女孩,招个上门女婿不是很难。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有很多外地人都到上海来打工,招亲无望的父母甚至想给我找个外地男人,却又不那么甘心,结果一拖把我的终身大事拖到了21世纪。新世纪来了,我的姻缘也就来了。不过,不是外地人,而是我们本地的,年龄比我要大十来岁,单身,听说曾经因为偷盗被劳教过,所以三十好几了还没结婚,在我们当地一家镇办小厂上班,他家里觉得他丢了人,败坏了门风很不欢迎他回家,他也很知趣就住在工厂宿舍里,一年到头基本上不回家。

  当时父母和我的想法都是他看上去是个健康正常的人,也有工作,虽然有过坎坷,谁人生路上没有波折呢,总比招了个外地人听上去要好听,当然除顾忌名声好听,父母还认为外地人不可靠,腿一拔走了,找谁去?就这样在父母的操办下,我和这个叫付阿根的男人结婚了。虽然是招上门女婿,但父母还是把婚礼办得很隆重,我们去拍了婚纱照,在饭店举行了婚礼。想想身边的人曾经是个劳教犯,心理多少感到憋屈,但我们两人站在一起,我就想,我这个侏儒女也只能嫁这样的男人了。

  ●应该说婚后一开始的生活还是比较幸福的,付阿根在厂里上班,父母在靠近镇子上的路口为我买下店面房,开了一家便利超市,主要卖给外来务工人员,生意上还是很赚钱的。付阿根下了班,或者是休息日也帮我进货,打理生意,我父母有时也过来帮忙。婚姻还算美满,不过,不知道为什么都结婚两年了,我却没有怀孕,这个让付阿根很是着急,老问我怀不上是不是因为我身高不够。

  其实我也担心是这个原因,就让父母来帮我打理超市,跟付阿根休息日到市区里妇幼保健医院,找专家诊断,结果是付阿根的问题,这个对他本人和我的父母打击都很大,他娶我当然希望我给他生孩子传宗接代。而我的父母就我这一个侏儒女儿,当然希望我能为他们添个外孙子什么的。我倒没想着非要生一个小孩,我怕生出的孩子会遗传我的身高,这样孩子来到这个世界上又将和我一样遭受歧视,即便随他父亲和他父亲一样高,想着有一个劳教过的父亲,给孩子心理也会留下阴影。顺其自然吧,能生更好,不能生也不强求。

  尽管医生说通过治疗,还有康复的希望,也按医生的吩咐配了药吃,却迟迟不见效。为此,我们还听从母亲的建议,到普陀山去烧香许愿,也没见起作用。原本对生活就有点心灰意冷的付阿根显得更加消沉。抽烟很凶的他又沾上了酒瘾,经常喝得烂醉如泥被朋友和同事架回来,后来又染上了赌博的毛病,工资输光了从我的小超市里拿营业额。如此还不把家产败光了。我虽然没和付阿根大吵大闹,却背地里流了很多伤心泪,怪只怪自己命不好,是个侏儒女。

  一次,付阿根喝醉了,骑电瓶车被土方车碾压身亡的。肇事司机没有逃跑,按处理如数赔了钱。他的父母亲找上门来,拿走了一半赔偿金。我的父母骂对方不要脸,儿子都不要的,死了又来要钱。我劝慰父母不要这样说,人家毕竟是死了儿子。

  父母用得到的赔偿金和我经营超市的收入,还有他们近一生的积蓄,在嘉定城区买了一套商品房。2004年买的,那时候上海郊区的房子还不像现在高得惊人。吃喝住什么都不愁,父母还是为我的婚姻大事发愁,说将来他们老两口去了,你咋办呢。而此时我虽然30岁不到,却是二婚再嫁,又是侏儒,想找个好一点的男人更难了。而经过第一次婚姻的失败,我不愿凑合再找了,心想找不到就不嫁呗,嫁一个只知道吃喝赌的男人还不够受气的多,一个人多自在。

  ●超市的忙碌主要在晚上和双休日,所以一天中很多时候,我是比较闲的,就是人不能离开了。以前闲着的时候,我喜欢看《故事会》、言情小说什么的,要不就是看一些很长的电视剧。后来网络普及了,我又迷上了网络,喜欢上QQ聊天。如果说在现实生活中,和人交往我有自卑感,尤其在生人面前,我是一点自信都没有,但在网上我就不怕了。在那个虚拟的世界里,没人知道我是巨人还是侏儒。

  平日里喜欢看点书的我,和人在网上聊天时,言语还是比较有文采的,也很会幽默。很快我就有了好几位固定的网友,有男也有女。而这其中有位网名叫燕赵悲歌的男孩和我最聊得来。开始只是开玩笑说些你情我爱的话,后来如果有一天不见他上线,心里就有失落感。还好这位燕赵悲歌是在网吧做网管的,上网比我还方便。和他聊天能聊到深夜也不困。

  燕赵悲歌说他爱上我这个江南美女了,我说我是侏儒,他说他和潘长江有一拼,也不高。浓缩的都是精华,他说我们应该强强联合,把精华组合到一块。在一个阳春三月,燕赵悲歌从他河北老家衡水来到上海嘉定。见了面我就失望了,如果燕赵悲歌真和潘长江似的,我倒是满心欢喜,失望的是燕赵悲歌长的像为衡水老白干做广告的电影演员胡军。我知道我配不上这个燕赵汉子,明白的告诉他你太帅了,娶了我你会委屈的。

  或许燕赵悲歌是真的喜欢我,或许是他有着北方男人的真性情,他选择了留下和我结婚。我这边我的父母虽坚决反对,但架不住我的坚持,虽没有热闹办婚事,却是领了证的,这种结婚方式很像网络中说的“裸婚”。燕赵悲歌也确实有北方男人的耿直,但他却像个孩子,太贪玩。让他陪我看超市,他说人不能走开,太受约束了。我一想本来我一个人都能忙过来,让他一个大男人陪我看店确实不大合适。正好镇上新开了一家比较大的网吧,就让他应聘重操旧业做了网管。

  燕赵悲歌真名叫赵林,有着北方男人的大男人主义,平时就不大顾家的他,在我怀孕的时候也没日没夜的泡在网吧里,就是休息也是和朋友们出去瞎逛。我父母说了他,他有所收敛,但我知道他心里憋屈。勉强干点做饭洗衣的活,也是一点腔调都没有,再说我也吃不惯北方口味,也看不惯他笨手笨脚的样子。所以忙前忙后的还是挺着大肚子身材矮小的我。

  ●孩子出世了,是个女孩。赵林的脸就拉长了,说他家是三代单传,这生了个女孩咋办?我心里暗自感到一丝不安,多少有点后悔不该从网上找一个北方男人做老公。我的父母就说现在计划生育控制不如以前那么严厉了,可以再生二胎。赵林虽然嘴上说是,但心里面是不高兴的,这从他平日的言行举止能感觉出来。

  孩子出世还不满半个月,赵林的爷爷病逝了,他家里打电话让他回去奔丧。他当时就泪如雨下,说从小爷爷最疼他……我马上帮他收拾行李,让他尽快上路,最后看他爷爷一眼。没想到赵林非要我和他同去,说我这个孙媳妇理应一起哭一哭他的爷爷。我是哭笑不得,说我要是不是在月子中,你不说我也随你去奔丧,顺便去见一见公婆,认认家门。两家要是离着近,我也能撑着去一下,这么远的路,就算我身体吃得消,那孩子受不了啊!

  赵林的小孩脾气上来了,说无论如何我得和他一起回去,我说这不可能。结果赵林临走撂下一句话,说我不和他一起回去,他回去就不来了。我当时眼泪就流下来了,说你不来就不来吧,心里后悔当初没听父母的劝告,去网上找什么老公,如果赵林真的不回来,我这该怎么办。父母就劝我说,赵林那说的是气话,就算他不要你了,他能舍得孩子嘛。但凭我的直觉,这个燕赵悲歌会从我身边消失的。果然,赵林如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头,因为这个男人准确的说还是一个大男孩,还没做好为人父,为人夫的准备。我的第二段婚姻就这样结束了,留给我一个女儿,也留下了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深刻教训。

  本来就有侏儒残疾,又拖了个孩子,再想找个中意的男人把自己嫁出去真的难了,我也死了再嫁人的心,有个女儿我就知足了。但父母一直都在为我着急,为我物色,说要不找一个忠厚能干的外地打工人吧。但前两次的婚姻给留下的创伤太重,我说不想找了。以前,一个人过是孤单,但现在有女儿了,不会孤单寂寞了。

  ●在嘉定城区买了新房后,我的父母就搬到新家住,原来的老宅就出租给外地人了,两层楼,加上院子搭建的几间小房,整个院落都租给了外地打工人,原来整洁安静的家,现在成了大杂院。每到收房租的时候,我的父母会从嘉定城区赶过来,到我的超市里吃过晚饭才去收房租水电费什么的,因为那些打工的,白天上班找不到人影,只有晚上才能见到人,即便如此有时还不一定碰得上,也有欠着房租没给,却在夜里偷偷搬家跑了的。

  梅雨天的一个周末晚上,我的父母亲趁雨停去老宅收房租。记得那天特别闷,人稍微动一下就是一身汗。没一会我就接到母亲打过来的电话,说我父亲气晕过去了。我忙把孩子交给隔壁做服装生意的阿姨照看,自己骑着电瓶车赶到老宅。父亲人偏胖,本来心脏就不大好,和一家房客吵了一架。隐约听说住楼上的几个女人是鸡婆,经常会带一些不三不四的男人来住,拖着房租不给还见不着人。这次终于让父母亲碰到她们一群人都在,让他们把欠下的三个月房租都付了,不想他们女的辱骂,男的威胁说要钱就打人。我的父亲当时就气晕倒在我家老宅的院子里。

  这帮蛮不讲理的狗男女更不会把我这个侏儒女放在眼里,我也没打算和他们讲啥道理,先是拨打了110,又拨打了120。110带走了鸡婆等人,120的车则把我昏倒的父亲拉到了医院。这当中,一位被人喊做大李的男人相帮着把我的父亲抬到救护车上,就在医院当保安的大李在我父亲住院的时候同样帮过我们不少忙。母亲说这个四十多岁房客也挺可怜的,河南人,听说在老家时就死了老婆,来上海后找了个四川女人,两个人就租住在我们老宅的楼下,后来四川女人卷了他们全部钱款跑了。这男人却乐观大度,人家都劝他报案,他却说算了,好歹也夫妻一场,为那点钱让人家去坐牢,没必要。

  我父亲被医院诊断为心肌梗死,虽经医院极力抢救,还是没能留住他的性命。一直都为我操心的父亲永远的去了,母亲说我们家没男人不成,让我赶快找一个。母亲说大李人很好。我说人家能看上我吗,这么高一点。母亲说她托人问一下大李的意思,我则怕被拒绝了,丢人。但母亲还是托人问了,因为从大李租住咱家的房子时,母亲就注意观察大李,认为大李为人非常厚道,把我托付给他,母亲说她放心。

  出乎我的意料,大李居然同意了,说是别嫌他家穷就行了。就这样我第三次结婚嫁人,似乎生命中注定就该我找个来上海的打工人。大李是个忠厚的好人,保安是三班倒,只要他休息在家,卖东西、家务活全包,我只管带我女儿的事,这时候我才感到我是嫁了好男人,感受到婚姻的幸福和家庭的欢乐。

  乐观的大李整日里嘻嘻哈哈的,其实我知道他内心是有压力的,他说他在老家念高中的儿子说什么也不愿认我这个侏儒妈妈,他的老乡也笑他娶我这个侏儒女是想上海户口,看上我家有房子了,日后要是拆迁了,还能得到补偿。我则劝他身正不怕影子歪,我们过我们的,嘴长在别人身上,让别人去说吧。如今大李与前妻的儿子考学进了上海一所大学,我们一家人终于团聚在一起,过着安康幸福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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