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秀英
童年游戏,没有比玩“打仗”更带劲的了。
最早拥有木头“手枪”的大军,自己给自己封了个“司令”,手枪一挥,大家都得听他的。大军说:建军节那天,我们的“打仗”要场面大,声势大,要喊口号,要冲锋,要“消灭”一切的敌人。大家都说对、都说好。
小伙伴们开始准备自己的武器了。有的做了弓箭,有的做了宝剑,小个子的阿三,不知哪里弄来一把木头大刀,腰里系根红腰带,手持大刀用力一挥,煞有介事的样子,走路自然卷起一阵风。
我找了一根断了的铁搭柄当武器。哪有把竹棍子当枪的,阿三说这话时,嘴撇得歪到了一边。我想起父亲说过:女民兵练武,握的是红缨枪,那身姿,挺拔、英武、漂亮,比男的还要威风。我想要把红缨枪,希望在外打工的父亲快快回来,回来快快给我做枪,有了枪,可以压压阿三的风头。
父亲终于回来了,一进村口就看见我们在“打仗”,看见威风凛凛的大军和阿三,也看见了扭扭捏捏的我,父亲摇摇头,大步跨进了家门。我回家时,父亲正在磨刨片,锉铁锯,好像是堂爷爷的木匠工具。我喊了声爸,问父亲借木匠工具要来做啥?父亲呵呵一笑:给你做红缨枪。我一蹦三尺高。
做枪的料作是不好马虎的,父亲自言自语,在墙角落里翻找了半天,最后选中一块两个巴掌大小、半根手指厚薄的木块。先在木块上画图样,然后用锯子照着线条锯下来,再用斧头斩削,一头斩薄、斩尖,厚薄大概一厘米,这是枪尖,枪尾是一根手指长的圆柱体。斩好后,父亲将木块放平在长凳上,猫下腰,左手摁住木块,右手拿着刨,一点一点刨削。刨几下,拿起木块,眯起左眼,用右眼瞄几下;重新放平,再刨削,再瞄眼,无数次重复着这样的动作。15瓦的灯光下,父亲专注又专神,像在做重大工程里一个非常重要的零部件。
差不多了,后面的步骤只能慢慢打磨了。父亲说着,拿出锉刀和磨砂皮,将刨削后基本平滑的枪头,横过来竖过去,竖起来横过去,翻来覆去地打磨。夜深了,砂皮的哧哧声让我兴奋,母亲喊了几次,我坚持不肯去睡。
不知过了多久,“好了!”父亲轻喊一声,我一个激灵赶跑了瞌睡虫,睁眼一看,粗糙的枪头已被父亲打磨光滑,一头薄、尖,另一头宽、厚,尾部的圆柱却不见了,定睛细看,原来已被父亲安插在我当武器用的竹棍里,还在侧面钉了钉子。装上红须须,就是正宗的红缨枪了。父亲说着,将一把折成一虎口长的红绳绑在枪头与竹棍相接处,枪头亮光光,红绳俏艳艳。我欢喜之极,马上握枪在手,立正、稍息、举枪、刺杀,各种动作都试了一遍,父亲呵呵:不错,不错,蛮有样子的。也不知夸的是枪还是我。
第二天的打仗游戏,我出足了风头,阿三还向大军推荐我做小队长,说八一那天让我带几个兵。我兴奋,也骄傲,骄傲自己有个会做枪的父亲;兴奋有了红缨枪的我,不再是阿三嘴里的怯弱女孩子,而是个可以“带兵”的女司令了。
那晚半夜里起夜,看见父亲又在做枪了,怎么还要做?父亲笑而不答,眼睛朝房门内瞥瞥。噢,明白了,我还有妹妹呀,妹妹还没有红缨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