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超音
谁家不存旧物?有都有,多多少少。不一定件件沉淀故事,有的或许能打动所有人,有的或许只有自己见了才会生情。时年一久,加上挪地,旧物只会少不会多。丢时已情不拴人,一扔了之;过后念及,却又追思万分。
家中原有两台木壳电话机、一台放映机,许多书法拓本、线装画册,刻刀,以及许多我不知用途的玩艺。这些都是父亲留下的,他兴趣广泛,探知欲极强,任何东西到他手里不拆个七零八落不死心,当然也都能装回去。他会画画,这个“会”是指画出来的画有人要,幅幅能换钱,可作生计。他说画画是我的伯父教的,拳术也是伯父教的……不止这些,可见伯父比我父亲还行,而且绝对是个好哥哥。我出生前伯父就去世了,是被日本人的飞机炸死的。
旧物没了,如果记得旧人,旧事仍能浮现,定能完整地说出其中的情由。
父亲早先是电信人,从苏北老区到上海基本都在从事电讯工作,所以家里乱七八糟的电讯器材特别多,加上他还喜欢摆弄无线电半导体,室内就像开了个五金交电公司。这些东西在他眼里都是宝贝,对母亲来说全是杂物,因而时常起争执。父亲病后,宝贝逐渐成为杂物。变成遗物后再次处理,故而所剩无几。当时的想法是担心母亲见物思故人,抑郁症不肯好,征得同意后将“五金交电”处理得干干净净。如今有些后悔,有些旧玩艺儿现在看来挺值钱的。母亲走出抑郁区几十年了,旧物若搁眼前其实并不会生事。
那些拓本和画册父亲大多给了我,一部分插队时被我携去了黑龙江,返沪时没带回来;其余的搬家时也被我悉数弄丢。无法弥补的事,一想起来就懊恼。
差点忘说放映机。我很小的时候父亲使过那玩艺儿,手摇的,每秒转动24格,图动。只有两卷飞鸟和游鱼的胶片,看腻了,成摆设。记得是机壳烂得不成样了,被母亲窟落脱扔进了垃圾桶。
每件旧物都是生命的容器、记忆的载体,里面的光阴会很容易触动我们的神经,打开我们记忆的大门。
旧物若在固然最好,把其脉搏,当即回到过去,如影重现。旧物不见,只要记住陈酿的味道,仍能细细品味,那些旧事还会历历在目……我的父亲很聪明,也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