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诉与聆听,城市人的情感故事。
请勿对号入座。
我难忘的一场情感经历
回想那些年所走过的春运路,欢乐忧愁其实都是我丰富多彩的人生成长经历,也切身体会到改革开放四十年,带给中国日新月异的沧桑巨变。
●我走过的最早的春运路,可追溯到三十年前,1988年的龙年春节,高一放寒假的回家路上。尽管那时还没有听说过春运这一称谓,但是走在回乡过年的路上,就是走在春运路上。
只有出门在外了,才能有资格说是回家过年。第一次出远门是去百里以外豫皖两省交界的地方读高中。放寒假了,因为新学期准备转学到离家近的一所高中就读,我得把自己的行囊被褥什么的都搬运回家。怕我东西多了不好拿,父亲特地乘车到学校接我。同路还有另外一位郑姓男同学,我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转学,他的父亲也来接他。我不知道二位家长来时是否商量过,反正我们是一路同行回家度寒假过大年的。
让我颇感没面子的是,上了车才发现,还有两个同班女同学坐的也是同一辆长途汽车,她们是独立行动,其中一位名叫魏晓洁的行李里还有年货、年画等。而我和郑同学两个男子汉却要家长接车,这要是传到班上去,真的颜面全无。还好我转学了,原班级里如何洪水滔天的说我,我是耳不闻眼不见心不烦。原本想让鸵鸟政策化解心中的尴尬,但出人意料的是,当我转到离家近的新学校不几日,其中同行的女同学魏晓洁居然也转学到了同一个班上,还坐在我前位。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后来加入打工大潮,去了更远的远方,再回家过年比之上学时可难多了。老父亲当然也不能专程来接我,就是连送我出门去远方的概率都很低了。
●作为出门在外的游子,难免常坐火车。第一次乘火车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的正月初六,去陕西一家矿区,乘了当时常见的绿皮火车。记得从老家出发先乘汽车,后轮渡过淮河,在阜阳火车站第一次见到飞奔的火车和通向远方的铁轨。那时社会治安不是太好,排队上火车时,同伴因问了句兜售面包者什么价,差点被讹,如果不是一行人都壮实,还差点解不了围。
那时,买票只有售票厅里排队一条路,似乎倒没见着乱窜的黄牛,票也似乎不是很难买。但火车实在是难上。当绿皮火车喘着粗气停下时,排队等候多时的人们如开闸潮水涌向那条绿色长龙,门小挤不进,后面的人流又涌向座位边窗口,我是被人挟裹到车窗前,先把行李扔进去,又被后面人猛推着爬上窗户才进了车厢。
火车是上去了,车内人多得挤不动。几乎用尽吃奶的力气,才把自己事先扔进来的行李拉到自己屁股下当座位。不及喘口气却发现自己和同行的人被挤散了。好在我们到古都西安才下火车,路途遥远,在火车上时间足够长。带队的表叔是个在外闯荡的老江湖,他一个车厢、一个车厢的挤了一遍,使出洪荒之力,用尽浑身解数才把冲散的我们又召集到了一块。第一次见识了春运中,乘火车的疯狂和拥挤不堪,尽管那时依然对春运这个词闻所未闻。
正是见证了乘火车的艰辛,加之老家又没有火车站,想乘火车,需坐长途汽车到省城合肥或是蚌埠、阜阳才能如愿。所以我后来出门打工改乘长途大巴,虽然路上耗时较长,也饱尝颠簸之苦,但一想到排队购票不易、上火车更是难上难、车厢内几乎无立足之地等窘况,我还是更愿坐长途大巴,当然乘大巴也有一言难尽的苦和累。
●曾经辗转多个城市打工,1995年的夏天,我来到大上海。此时的打工潮正风起云涌,不知道有多少像我这样的打工者南下北上,风风火火闯九州。这时候,春运一词也早已耳熟能详。
1996年的春节我回家过年,在颛桥镇的单位旁边不远处停着一辆路经我家门口的私人长途大巴。我和一位关系要好的同事,一人一辆自行车后车架运着我的包裹、行李,十分钟不到就到了临时停车的地方。同事帮我卸下行李放到车上,又陪我说了会话,才道了句一路平安下车离去。
我坐在车上,透过车窗目送同事渐行渐远的背影。这位赵姓同事如今人在何方,早已不得而知。但他为送我,一人同时骑两车的背影,至今仍记忆犹新。
上车容易乘车难。虽说司机临时涨价,收费比平时高出一倍,但回去的人还是太多,那辆大巴严重超载。司机准备了很多小板凳,人是都坐下了,可那个挤啊!冬天挤一挤倒也无妨,车子行到收费站等关键处,司机会强令我们中一部分人下车步行过去,车开到前面某处等候,再带上这批下车步行的人。这样来回折腾,是因为客运司机做贼心虚,怕被看出超载遭到罚款。最让人气愤的是,司机在深更半夜,把我们带到一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冷飕飕的饭馆里,强卖给我们一顿昂贵的夜宵。想想都堵心,好在最终平安到家了。
过完节,虽然乘的是另一家私人大巴,但返回上海途中,基本把年前回家乘车受的罪又温习了一遍。进了上海已是凌晨,我告诉司售人员,我在沪闵公路上的颛桥镇下车。司机说没问题,他们的终点站在奉贤南桥沿着沪闵公路跑,颛桥镇是必经之地。但司机一路往前猛开,我则因为人太困打盹没注意到颛桥已过。都过了北桥,司机才想起停车,准备把我放下去。我无奈地说这都下半夜了,我拦出租都未必有,干脆把我带到老闵行,我那有位前公司的同事,在这条公路边的公司里当保安值夜班。
前同事是四川人,老家路远,又想春节多挣点加班费,就在公司里过了个年。我的敲门惊醒了他。开门让我进去后,两个人烤着取暖器,听他讲诉去年他春节回四川老家,在火车上熬了三天三夜,之后转乘大巴才算安全到家,真是活受罪。听他这么一说,我路上的艰辛和委屈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心态自然也平和多了。
●尽管我春节返乡比之前同事要容易、幸福得多,回家过年,与家人团聚确实很温馨,可回味那一路的艰辛,让我回家过年的积极性遭到了极大打击。春运,想说爱你不容易。此后春节回家过年的心情真的不那么迫切了,又由于工作关系,有几年春节我都是留在上海过的年。上个世纪末的最后几年里,“春运”二字似乎暂时从我的生活词典中被抹去了。不过,平时如五一、十一放假,我还是经常回故乡的。
新千年,三十未立的我过罢除夕,受家中亲人的“威逼利诱”回去相亲,难得在正月里踏上归家的路。那次回老家我依然选择乘大巴。联系了一家长途大巴的司机,双方约好在西郊动物园附近的57路公交车终点车站碰头,由他们派车来接我。电话中长途司机殷勤客气,也许是因为正月里从老家来上海的人多,而回去的人少。为了不让自己放空车回去,他们改变了经营策略,增加了接车服务的措施,也算是一种与时俱进吧。
新正月,天气还是比较冷。寒风中左等右等也不见车来。那时候的大哥大,也就是手机,还只有老板们才用得起的高档稀罕物件,普通大众如我不可能有,联系起来不像如今方便。等了老半天,才远远看见一辆车摇摇晃晃开了过来。原以为是来接人的车,看清楚了却是厢式货车,不觉非常失望。正四下寻找附近是否有公共电话,准备给司机再打个电话确认一下,却见货车司机跳下车来,高声吆喝,要坐某某人大巴回老家的跟他走。于是我和另外几个等车的人上了货车,后车门一关,车里顿时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我摸索着靠在车厢的右侧居中处,黑暗中想着心事。不知道啥时候车停了,紧接着我感觉后面的车壁如倒下去一般,露出亮光的同时,我人也跟着仰面朝天倒下去。我霎时心里一凉,暗叹我命休矣。就在我即将摔下去的那一刹那,一双有力的大手在背后托住了我,我也借力拉住了手边的车壁框。这时我才发现,侧面也有门,我正好靠在门上,外面人不知道把门打开了……扭过头向下看,无心害我却有意救我的司机正笑呵呵地瞅着惊魂未定的我。这一惊非同小可,坐上大巴还心有余悸,到了家后才慢慢平息下来。
●2002年,在老家过罢春节,处在失业状态的我,那个年过得并不踏实,想早点回到上海,尽快落实工作。正月初三那天一大早就上了镇上一班回上海的长途大巴。由于离家近,父母双双送我到车站。这时候从老家跑上海的私人长途大巴日渐多了起来,在给我们这些乘客带来方便的同时,他们彼此的竞争也变得激烈起来。
原说八点就出发的大巴却没能按时走,原因是司机在等派出去的接客车,本来早该接到的,却迟迟未来。司机电话联系才知,本来讲好坐他们车的八位乘客被另一家长途车截了,拉到人家车上了。司机不干了,带上一批人开着小车去要人,双方由口水战差点上升到全武行。后来惊动派出所,给出的处理是,双方各拉四个,才算平息下来。等司机带回争来的四名乘客上车,已经十二点了。
后来行程可以用一路顺风来形容,中午出发的长途大巴,大概在晚上十点左右抵达上海。车子最终目的地是浦东,司机嫌烦怕累,居然把我们几个需要在浦西下车的直接扔到高架路上。拉客源他们全力以赴,为了让我们乘他们的车也是笑脸相迎,等到真的坐上车到了路上,这帮家伙就会换上另外一副嘴脸。乘客稍有不满,他们就会怼道:不想坐,就下车。
现在想来把我们扔在高架路上是件多不负责,多么危险的事,但司机赶我们下车似乎赶得心安理得,我们几个在高架路上居然也走得从容不迫。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大年初三的高架路上车辆较之平日要稀少的多,我们侥幸有惊无险从匝道口平安走下高架,双脚终于接了地气。
●2004年夏秋之间,经过老家的同学牵线,被戏称为“齐天大剩”的我终于有女朋友了——她不是别人,正是读高中时和我共同首次走过春运路,又先后在两所学校同过学,坐我前面的高中同学魏晓洁。我们虽然家在同一个县,但那时的她在福建晋江一家鞋厂打工做财务。平日里,被戏称作剩男的我和被称作剩女的她只能通过手机聊天,互道高考落榜后彼此的人生经历,才知道殊途同归的我们都较早踏上了南下打工的路,所不同的是我去的是上海,而她去的是福建。
眼见2005年春节将至,我们相约回家过春节,彼此见一见双方的父母,就把我们之间的事情定下来。不想都到了农历腊月二十三小年了,魏晓洁突然说他们公司要赶一批订单,需要加班不能回家过春节了。我当即决定自己也不回老家,而是去晋江陪魏晓洁过年。
毕竟在一起读过书,相互原本就熟悉,曾经沧海都有过不愉快情感经历的我们,认为彼此就是双方今生要找的人。我说服了魏晓洁让她辞去了晋江那家鞋厂的工作,以她的做财会的资历,在大上海找一份类似的工作并不难。
等我帮着把魏晓洁办了辞工手续,再买回安徽老家的火车票已经很难,迫不得已我们只得买了大年三十下午的票。那个除夕夜我和女友魏晓洁是在火车上度过的,虽然有点凄清,但我们的心是甜的。喜爱古典诗词的我背诵了戴叔伦的一首唐诗《除夜宿石头驿》给女友听,特别感叹其中的两句“一年将尽夜,万里未归人”,我们就是名副其实的“万里未归人”。通过那年除夕再度共走春运路,我和魏晓洁终于走到了一起,组成了幸福的家庭。
●时代的列车真是飞速向前。伴随着老家火车站从无到有,先后开通了快车、动车和高铁,从当年乘大巴十二三个小时回老家,到高速路全部贯通,缩短一半至六个小时。再从坐动车回家的约四个半小时,到如今的乘高铁回老家仅需三个多小时。所以回家过年,或是出门去远方,乘火车又成为我们异乡人的首选。
今年春运,我们一家人抢到的是年三十早晨的高铁票,回家不误吃中午饭。这要是时光倒流,回到乘长途汽车,又无高速公路;或是乘绿皮火车的年月,还真赶不上到家吃年夜饭,甚至来不及和父母亲人一起除夕守岁看春晚,又得重温火车上过除夕的过往经历了。
坐在速度如风的高铁上,看绿水青山、田野村庄从车窗前一闪而过,抚今追昔,回想那些年所走过的春运路,欢乐与忧愁其实都是我丰富多彩的人生成长经历,也切身体会到改革开放四十年,带给中国日新月异的沧桑巨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