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时】
●将要“奔五”的我,是所谓的第一代打工者,有过两段婚姻。第一段婚姻是我的初恋却以失败告终,说起来还真是一言难尽!
我在家里排行老三,上面有大哥,还有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姐姐。下面有个弟弟。我们姐弟四人读书尚可,靠种地为生的父母,也全力供我们读书。我哥失学的早,但也是初中毕业,他回到家里帮助父母种地,我们小姐弟三个读书更加多了一层保障。不过,由于种种原因,最终考取高中,并接着有书读的只有我一人。因此,三年高中我读的还算顺利,但成绩也只是中等偏上。
1990年秋天,高考落榜的我,很快就在家人的帮助下,到了县三中复读,准备来年参加高考,再度苦战“黑色七月”。在我们县的所有中学里,三中食堂伙食被公认是最差的,我想着自己来自农村,父母供我读书不容易,省吃俭用惯了,复读功课又重,一来二去吃坏了胃,把我身体也整垮了。
不愿住院治病的我休学回了家。无任何食欲的我全靠父母给我喂稀粥,度过那段艰难的病中时光。毕竟是二十出头的身体,我在家休养了一段时间,恢复了健康,重新回到校园的我却没有了当初读书的感觉,次年高考的成绩还不如第一年。我因此有了厌学的情绪,拿起书本来就犯困。
父母的意思是让我回学校继续复读,我的许多同学,无论是学文科还是理科,只要高考落榜了,基本都选择了复读。而我却视返校复读如向虎山行。家人见我真的不想读书也不再勉强。
●我哥在电器培训班学会家电维修技术,在街上租了店面从事家电维修,并批发组装黑白电视机卖,比种地来钱快。父母也想让我学个手艺,说这样日子会更好过一点。我对学手艺没兴趣,干起农活来也不安心,而是向往出去闯闯。我和我哥的经历以及想法非常类似于路遥《平凡的世界》里的孙少安、孙少平两兄弟。而九十年代初正是农民工大潮兴起的时候,我也加入了这股大潮中。
出门打工的我感到身心格外自由,短短几年内,我走省城,到无锡,闯宁波。虽没发什么大财,但年底我总会或多或少的带点钱回来交给父母。一不留神我已经到二十五六岁,在我们老家,这个年纪还没成家也就是像我那些读完大学,刚刚工作的同学了,但他们找对象不愁。父母开始为我着急,到处托人为我提亲。
不是我眼光高,坏就坏在我有点文化,一听媒人介绍的对象是文盲或是小学文化,我一百个不乐意。父母虽然着急,我却一直在外打工漂泊,想管却也是鞭长莫及。所以在与父母的连续“博弈”中又是几载时光过去,转眼我就到了而立之年,这在农村真的是要打光棍了。
春节时候,我从宁波回家过年。突然发现父亲的头发一下全白了,母亲的腰也佝偻了很多。见到我已经没有往年见我归来后的喜悦,而是唉声叹气。已经嫁人的姐姐,回娘家把我拉到一边,问我看到父亲的头发全白了没?我说看到了,往年也有,今年怎么一下添了那么多?
姐姐白了我一眼说,那还不是因为你。秋种结束后,有人给你介绍对象,女的有点弱智。父亲想答应,特地去我家让我给你写信,想让你回来相亲。我知道打死你也不会同意,就没给你写信,同时劝父亲别再提,女方是弱智,依照婚姻法是不能结婚的,你儿子好歹也高中毕业,肯定也不会愿意。
父亲毕竟是个明白事理的人,不免犹豫起来,不想很快那个弱智女也被人娶走了,父亲在闻听消息后,连后悔再加上懊丧,一夜之间白了头。姐说父亲再见到我直埋怨说,你不让提亲,这回连傻媳妇都找不到了!
●父亲的白发,姐姐的述说,让我感到心痛。在外漂泊的我,其实是有机会接触来自不同地方的打工妹。看到很多男同事为女孩拼命花钱,讨女孩欢心,我非常不屑。我虽然不相信女人是祸水,但对女性有着某种偏见,甚至认为和女性接触思想肮脏,这可能和我初中在学校读书的一个偶遇有关。
初二住校的我,一天晚自习课回宿舍取本忘记拿的复习资料。经过初三复读班女生宿舍时,听到初三班主任在骂几个复读的女生,骂她们不去上晚自习却躲在宿舍里比大小,丢不丢人啊?对得起你们父母送你们来一年一年的复读吗,怪不得复读几年都考不上,脑子里都是这些肮脏思想。
看到平日以严厉著称,甚至拿巴掌打学生的班主任,那天脸都气绿了,搞不明白这些女生咋就招惹这位“雷神爷”了。后来才从一些学混子带着猥琐笑容的述说大致明白原因:班主任发现班里有几个复读女生没去上晚自习,一路找到了女生宿舍,正好听到几个女生在相互比谁的胸大,谁的胸小,把班主任气得够戗,恨铁不成钢的他把几位女生狠狠骂了一通。那几位涉事女生如何想,不得而知,却给我的心里留下了阴影。
●正月里,表哥表嫂来我家给我父母拜年,听完父母的唠叨,表嫂说她厂里有个同事,也是我们同县老乡,可以介绍给我。当父母听说那姑娘比我小十岁,觉得比较悬。表哥、表嫂说可以试试,女孩心里受过伤害。原来这女孩父母在其小时,帮她订了娃娃亲,长大后男孩考上大学,自然把这门娃娃亲给退了。这无论对女孩、女孩家里来说都是个打击。女孩在厂里干活一直很少说话。
就这样,我放弃了在宁波不错的工作,随表哥一家人来到了上海奉贤一家电子厂,当起了三班倒工人。一向做事风风火火的表嫂在提亲上速度也非常快。很快带我去见了女孩和那女孩的父母。原本不抱任何希望的我没想到女孩会同意,但她的父母坚决反对。后来听表嫂说女孩父母劝女孩,说你还小,干嘛要找一个比你大十来岁的男人。女孩却赌气说她就是要愿。
毕竟因为娃娃亲的事情,女孩父母感到对不起女孩,所以反对归反对,却没给女孩更大的压力。就这样我和那女孩很快定亲结婚并有了孩子。但婚姻和爱情并没有给我带来欢乐和幸福,相反是无穷无尽的吵闹和没完没了的烦恼。
我答应来上海并结婚生子,固然是来自父母亲人的压力,但应该说我开始见到这个名叫王丽珍的女孩感觉还行,虽说初中未读完,因为在外打工多年,还算是通情达理的。可人会变的,真的结婚有了孩子后,我的老婆如变了一个人一般,绝对是个河东泼妇。
●我和王丽珍开始恋爱的时候,她还是一个基督徒。用我们家乡的话说叫“信主”,每周日都随她母亲一起去附近的教堂做礼拜。王丽珍还曾拉我一起去过几次,后来我不想再去,她也不去了。等怀孕后,不再上班的她迷上了打麻将,当然打麻将会有些输赢,这也没啥,毕竟她们打的输赢不大。问题是耽误时间和工夫。有时下班很晚回来,却见她在和邻居打麻将。我会在家里调侃她几句,打麻将能管饱,也不用吃饭了。
等有了孩子后,王丽珍打麻将的瘾更大了,有时孩子在屋里哭她都不管,我不免会说她,但也是在没人的时候。不想惹怒了王丽珍,指着鼻子说我这个要打光棍的老男人,娶到她这么小的黄花大闺女不知道珍惜还挑她的错……于是我们家三天一大吵,五天一小吵。
其实我能感觉到,王丽珍答应提亲并嫁给我,一开始有赌气的成分在里面。等结婚有了孩子,她其实后悔了,以至于一言不合就吵架。也许她知道我不会像有些男人那样打老婆,所以更加肆无忌惮。
我和我岳父母租房在一个房东大院内,听到我们吵架,老实忠厚的岳父会躲的很远,当然更多的时候是出门捡破烂去了。我的岳母会在第一时间赶过来,不是劝女儿灭火,而是火上浇油,帮着王丽珍和我一起吵。母女两一起唠叨我的不是,骂我的爹娘。我夜班回来也不让我好好休息,最让人烦的是我们住的是大杂院,吵起架来许多人围观不说,房东也会找我说你们这样吵,影响到其他房客休息了,言下之意要撵我们走。
想想也是,我们半夜三更大吵大闹,人家上白班的休息不好,怎么干活?为了不影响别人,也不被别人看笑话,我决定装哑巴。王丽珍再如何打麻将不照看孩子,我也不说她。下班回来,没做饭我自己烧,我把能做的家务活都做掉。就是不说一句话。
由于接连的梅雨天,我们住的屋子又回潮。家里的二手电视机突然“罢工”没了声音和图像。我懒得去修,整个家里除了有孩子的哭闹声外,确实平静了许多。王丽珍知道我故意不理她,也不和我说话。这种家庭“冷战”打了一段时间,王丽珍开始抱怨家里太冷清了,埋怨我电视机坏了也不去修。见我还是不想说话,就说你去把电视修一下,我有电视看就不出去打麻将了。
我一听还真是这个道理,趁雨停的时候,用我的老爷车驮着我的旧电视找了一家电器修理店,花了几十块钱终于把电视机又修好了,心想这要是在老家找我哥,一分钱不花就弄好了。
●我忍气吞声熬到了年末,春节带着王丽珍母子回家,父母看到我又瘦又老,暗地里心疼地问我怎么回事。我把情况和他们简单说了一下,父母半天无言,无奈地说,你们老夫少妻,你忍让一下吧。我说我已经够忍让了,要不就出人命了。
我姐姐一向比较有见识,听完我的“控诉”,她想了想说,王丽珍只带孩子反正也不上班,问问她是否愿意在家和爸妈一道住,这样就不会和你吵架,你也能安心上班了。
于是我妈和我姐连征询带劝,让王丽珍过完春节就别去上海了,在家带孩子,爸妈还能帮忙一起带。出乎意料的是王丽珍居然很痛快地答应了,父母和姐姐都感到如释重负,我更是如穷人翻身得解放一般。
过了年初五,我兴奋地踏上回上海的车。尽管一个人出行,真有鱼入大海鸟归林的感觉。自结婚以来第一次感觉如此轻松自由。上班后,没有了老婆的吵闹,人休息好了,我每个月都想法加班多拿工资,按时超额给王丽珍母子汇钱。
我是自由轻松了,我的父母包括我的姐姐可遭殃了。王丽珍人不懒,家里农活也帮着干,且是一把好手,就是脾气太臭,和我无法吵闹,却和我父母接上火了。不仅吵,还用我们家乡话骂。我姐姐听说了回我家来劝,一起挨骂。
王丽珍和我父母吵完,骂完还不解气,抱着孩子回娘家。我的岳母当然会把她送回我家,不责怪自己闺女而是埋怨我父母。可怜我爸妈为了我能有一个完整的家,只能听着而不敢说出半个“不”字。
更为过分的是王丽珍和邻居闹翻吵架吃了亏,我丈母娘跑到我家骂我父母,硬是把我妈给气病了,住进了医院。在上海的我听到了这个消息马上赶回老家到医院看望。父母看着我说,当初还不如娶个傻媳妇呢,现在这个媳妇这么凶还蛮不讲理。
●想到自己受气不说,还连累父母遭殃,我特难过,就和父母说我和王丽珍离婚吧。父母一听我这样说,马上教训我起来,不能离婚,也许等小孩大一点就好了。
在王丽珍的河东狮吼声中我和我的父母苦熬了三年,我忍无可忍,我再度向父母提出我得离婚。被王丽珍闹了三年的父母不再反对,感叹只是苦了孩子。王丽珍同意离婚,但双方在孩子抚养权上起了争执,我要把孩子判给我,王丽珍也想要孩子。双方都不愿让步。后来王丽珍在县城医院当领导的姑姑出面说你们为啥要离婚?这不是苦了孩子!
听王丽珍说过,王丽珍姑姑帮过王丽珍家很多忙,所以不讲道理的王丽珍和其母还是比较听这位姑姑话的。经她姑姑劝说,这婚终于没离成,不过王丽珍也不愿在家带孩子了,要和我一起重返上海打工。好在孩子三四岁可以离开母亲由我爸妈来带。
随我重回上海的王丽珍不愿进电子厂打工,说是工资太低,来钱慢。她有位堂哥在宝山远郊包地种大棚蔬菜,要我们也去种菜,说是可以多挣钱。我也觉得电子厂上班工资低,也同意去宝山种菜。等包了地,我才知道种菜有多苦。学生出生的我根本就受不了那份罪,别人种菜赚钱,我却赔钱。王丽珍一如骂小孩般辱骂我,说她瞎了眼找了我这个没本事的男人。她是打不过我,要不真要动手了。
种了三年菜,我赔了三年钱,挨了三年骂,受了三年气。是可忍孰不可忍,说什么也要离婚。王丽珍坚持要孩子,孩子给她,我还是要离。八年婚姻一朝了断,后悔当初自己真不该仓促结婚。
【现在时】
逃离一段婚姻后,东明在不惑之年遇到自己的真爱,重新走进婚姻殿堂,开始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