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诉与聆听，城市人的情感故事。

　　请勿对号入座。

　　组合Ⅰ ♨ 我难忘的一场情感经历

　　口述/冯老师　文字整理/阿米

　　这让我知道她是一个硬气的人，对于这样懂得自尊、自爱、自强的人，我除了好感，更有了对她为人处世的敬重。

　　●小周是我家的第六位保姆，这是个蛮有个性、蛮有讲头的女人哦！

　　小周是江西上饶人，二十岁年那年，嫁给了邻村家境比较好的小伙子。也是遇人不淑，老公家境虽然好，但那是公公婆婆辛苦的结果，而她的老公却是个好吃懒做的货色，结婚不久小周就失望了.可是那会的农村传统闭塞，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啊，她只能忍受，在忍受中还和这个男人生了两个儿子。小周对这个男人还抱有一丝幻想，以为有了儿子，男人会改变，会担当呢。让她深度失望的是，即便家有两个儿子，男人依旧好吃懒做，毫无家庭责任心。小周既要忙地里的农活，又要顾家里的吃喝拉撒柴米油盐，像个陀螺似的转个不停，怎么不怨啊！这样两人从小吵到大闹，令小周绝望的是，老公非但不知错，反而对她挥起了拳头，这个干活死样怪气的男人，打起老婆来力气却很大，根本不考虑被打的是个女人，是给自己生养了两个儿子、日夜为家中操劳的老婆。打一次小周哭一次，次数多了，对这个男人也彻底寒心、死心了。

　　随着社会的变迁，村里外出打工的人越来越多，带回来的都是新鲜观念新鲜事，再加上电视、报纸的宣传，农村人的思想观念也在发生变化，离婚不再是见不得人的丑事。待两个儿子长到十七八岁时，小周毅然决然地去法院递交离婚诉讼，两年后，法院判决离婚，她总算离开了那个好吃懒做的男人。

　　●小周有个表妹在上海做保姆，那个活不重、钱不少的工作，让小周既羡慕又向往，感觉自己在乡下累死累活干一年也赚不了几千块钱，后来她就拜托表妹给自己介绍雇主。2005年春节过后，她就跟着表妹到了上海，经人介绍，在奉贤一家网吧负责清扫和烧饭，包吃包住，月薪1200，这样的待遇和薪水，在她看来，已经很好了。

　　几年后，小周认识了丧偶的当地人老蒋，老蒋看中小周的勤快能干，再就是比自己小七岁的年龄优势；小周则是看中他当地人的身份，还有一幢三层楼的农家小楼，而且老蒋脾气好，烟酒不沾，这么着两人就好上了。到感情升温了，他们就在自家院子里请乡村厨师烧了五桌酒席，亲朋好友济济一堂，见证他们的婚礼。老蒋很新潮，也很有心计，为了保护自己家的房产和利益，没有打结婚证书，哄小周的理由是：“办证还要花钱，还要跑很远的路，没有意思，只要我们两个人好，要什么证书不证书的？我就是你永远的老公，这里就是你永远的家！”这几句话把小周哄得感动加激动，以为自己终于找到幸福和靠山了。

　　两人正式同居前，老蒋说想把房子装修一下，虽然没有结婚证书，小周却不计较，很慷慨大方地拿出自己一万元的积蓄交给老蒋，算是自己为新家做的贡献吧。

　　住进蒋家后不久，网吧因为违规经营，被取缔了，小周也就失去了工作。回到家中的小周，相当勤快，家务活全包不算，还忙碌自留地里的活，她将荒芜多年的地翻耕后种上各种蔬菜和花生，吃不了就拿到公路边卖。

　　人心败坏啊，这么勤快能干的女人，却得不到同住一个屋檐下的继子夫妇的尊重和接纳，时常鸡蛋里挑骨头的寻衅滋事，而老蒋只会和稀泥，从不主持公道斥责儿子媳妇，这让小周感到很委屈。

　　在上海多年，小周也认识了不少人，她广发信息，请人家留意给自己介绍合适的工作，后来她就入了保姆这个行当。

　　●我们小区有个保姆，知道我家需要住家的保姆，就主动上门，说小周如何勤快、如何能干，人如何本分，我就心动了，这都是我们家需要的特质哦！我问，长相如何？人家答，就是长相差了点。

　　见面一看，呵呵！岂止是长相差了点啊，简直就是丑女无敌嘛！加上个子矮小，外貌实在不讨人喜欢。

　　不过我清楚，找保姆不是找演员，漂亮是没用的，前面那个保姆小青，倒是长得端庄大方，可那恶劣的品性与温柔的相貌相差十万八千里了。

　　小周做事，与小青简直是天壤之别，就像身体里有一个永动机，基本停不下来，一周时间，就将小青六年积下的陈垢污秽尽数扫荡干净，还将阳台上黑乎乎的水管擦亮了，早上起来，就架着凳子去擦厨房的天花板。如此眼中有活，让我对她有了好感。

　　那天我妈对小周和我说，她的半导体找不见了，小周说，在床头柜上，我妈说，没有啊，我和小周去她的房间，见床头柜上空空如也，小周说，奇怪呀！我擦灰时明明是恭恭敬敬收好的，还把电线绕在半导体上呢！我从不乱放东西的。

　　这是我从她口里第一次听到“恭恭敬敬”这个词。

　　后来是在写字台抽屉里发现绕着电线的半导体的，原来是我爸随手放进去的。

　　在以后的相处中，我发现她“恭恭敬敬”自己买日用品，“恭恭敬敬”自己买零食吃，水果送到她手上，她还要客气地推辞。回家时，拿着自己包包“恭恭敬敬”走到我面前打开了让我检查。这让我知道她是一个硬气的人，对于这样懂得自尊、自爱、自强的人，我除了好感，更有了对她为人处世的敬重。

　　其实，一个没有多少文化、没有多少技能的农村妇女，只要她肯放下身段，“恭恭敬敬”地工作，当保姆也能当成金牌保姆啊！

　　●小周到我家后，经常有中介打电话找她，她做过的人家也来电话要她再去做。那天我们闲聊，我问她为什么在别人家都做不长久？她说，有时是为了老人的一两句话，赌气而走；有时是与主人无缘合不来，无奈离去。我就告诉她，与老人在一起生活，有老人的特点，老人一般比较小气，记性又不好，到处找东西，问你东西到哪儿去了？并不是责怪你，更不是讲你偷东西，你要谅解。还有老人有时候是出于寂寞讲些不该讲的话，这你都不能放心里去的。我说，在你前面做的小青，这么不能干，在我家能做六年多，就是因为她脾气好啊。你这么能干，做到现在有十万块的积蓄吗？一句话：“长工不如短工有钱，短工还要向长工借钱过年。”你如果在我家坚持做三年，我包你能够赚到十万。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大姐，我这个人就是吃得起苦，但是听不起话。我很真心地对她说，你要是度量大点，真可以做你们这一行里的精英了。

　　我知道小周个性刚强，所以对她干活中做得不到位的地方也就不说了。

　　但是有的事我还是要拿到台面上说的，譬如，她夜里照顾我妈，难免有烦恼的时候，我对她讲，你顺着老人一点，她是病人，解手解半天不是作假故意为难你，那是一种病，你要是嫌烦、埋怨责怪她，她烦燥了，那你也睡不好了。这样讲过几次后，她也知道用什么态度对待老人了。有些事情做给她看一次，她就会了，还有些事只要说一次，她就会坚持做下去，譬如，我说两个老人吃不动瘦肉，最好剁碎了，她就天天剁肉。想起小青在时，请她每天为我妈蒸一个鸡蛋都得天天说，一天不说就不蒸。天天让她剁肉那是梦想。对比中更觉小周是难得的、很到位的保姆。

　　小周不像小青那么会说话，那么会讨好老人，她做事脸上也不带笑意，但“恭恭敬敬”这个词她是身体力行的。她刚来时，我妈不适应，晚上老是吵闹，让她喊我起来，我起来后就听小周很不高兴地说，你家女儿能守夜，就不需要请人了嘛！

　　我只好说，那我也在这睡吧！就和她挤在小床上。谁知她第二天冲我说，你睡在这里，害我一夜没有睡好。我这个人睡觉就要“恭恭敬敬”地睡，有我在这里，晚上不要你起床，中午也不要你管，我只有一觉的瞌睡。她的爽直让我一下子还反应不过来呢！

　　在以后的日子里，她果然没有再在半夜里叫过我，有什么事都是她处理担当了，哪怕我妈一夜醒十次，她也次次起来，凌晨，她照常起来就做全家的卫生工作，这么少瞌睡、又勤快的人真是少见啊。

　　那次她回家一天和老公团聚，我睡在我妈房间守夜，那晚我将老妈起夜的次数都一一记录，基本一个小时一次，累得我凌晨就睁不开眼睛了，只想倒着睡一觉，根本做不到如小周那样五点起来煮稀饭、洗衣服，六点搞卫生，七点出门买早餐。设身处地想一想，当保姆真不容易，当我妈的保姆更不容易。

　　这以后，吃完午饭我就让小周上床睡个午觉，又在我妈卧室放了一台电视机，让她吃过晚饭有点娱乐和消遣。

　　照顾我妈，她非得餐餐喂饭，我说老妈自己能吃，老妈也要自己吃，估计她是怕老妈弄得到处是饭粒吧，因此每顿都要“恭恭敬敬”地喂。我吃饭快，见她守着老妈慢慢喂，而自己还饿着肚子，我也想过让她去吃饭，我来喂，可是我怕听到她说，我喂饭就“恭恭敬敬”地喂，你不要来插手，自讨没趣。

　　我爸亲自培训的保姆是小青，听话，温顺，随叫随到。这个小周却有主见，她正在做的事是不会放手的，一定要“恭恭敬敬”做完才罢休。我爸不喜欢这样的习惯，在我面前唠叨过好几次，小青听话，小周不行。我就为小周说话，说不管是干活、还是为人处世，小周要高出小青一大截呢！

　　人老心眼会变小，我爸每次见小周看电视心里就不爽，总会很不满地找我告状，我就开导老爸说，小周什么事都做得好好的，我都不必检查的。她白天忙一整天，晚上还要起夜照顾我妈，很辛苦，也很尽职尽责，这样素质的保姆很少哦！你不见中介和她的前东家老是来电话挖她吗？我们要善待人家哦！你这样斤斤计较，她要是知道了，脾气一上来走人，我再到哪里找这样的保姆？只要不影响老妈睡觉，她爱看电视就让她看去吧！

　　●说真的，当保姆的难处也就在这里，总要听主人安排，安排错了，也要服从，心里有委屈也要服从。遇到脑子聪明活络，有主见的保姆，主人心里就会产生失落感。我爸的指挥棒在小周这里失灵了，如此，他更加怀念小青，老人对室内卫生没什么要求，却很看重对方的顺从、服从。

　　小周在我家做了两个月，请假回奉贤的家三次，那天回来后对我说，大姐，她老公讲，原来你们家请两个保姆，付两个人的工资，现在请我一个人做两个人的工作，才加几百块钱，三千五百元工资，回家一天还要扣一百元，不合理呢。我解释，原来说的是一百块钱一天，每个月休息两天，如果少休息一天就加一百元。不是从三千五百元往下扣，而是从三千五百元往上加,你要是全月无休,就可以拿到三千七百元。她又借口楼上陈阿姨说的，我家经常请两个保姆，是不是再请一个?我知道陈阿姨最爱多嘴生事的，我们新村住家保姆最高的也就三千元,我们是满意她的工作，所以开出三千五百元。

　　小周这么说，明摆着是在周围人的挑唆下，对这份工资有不满情绪了，想到她能这么“恭恭敬敬”地做事，再加个二百、三百也值啊！我就与老爸商量，把小周的工资加到四千块，也算是优质优价吧！另外，说心里话，我实在不愿意再请一个保姆，人多事多，摩擦多，我是没有胃口再变成保姆调解员，三天两头协调她们的关系的，再说了，按照小周的脾气，再来一个人，吃的用的还会那么精致吗?

　　凭以往的经验，我得出的教训是，宁愿加工资，也不给小费。一分工资，一分工作，“恭恭敬敬”做事，“恭恭敬敬”拿钱，清清爽爽，不拖泥带水。不能像小青那样，天天指望拿小费，不给小费成了我们当子女的错，而工作责任心却没有因为消费增加一点。我也不愿意像我爸一样，将保姆认作干女儿，把劳资关系弄得不伦不类。

　　前几天看电视新闻说，一个八十三岁的老阿婆要从四楼往下跳，原因是自己的几个儿子女儿没有时间照顾她，请的保姆要辞职回老家去。这个新闻让我看了既心酸，又欣慰。我对我爸妈说，现在我退休回来了，你们不要太依靠保姆，有些事，我也可以做的，尽管小周工作得不错，但毕竟人家是外人，而我是你们的亲人。

　　正式退休后，我白天伺候我妈，算起来有半个工作量吧。我的主要工作是开发我妈的智力，帮助她恢复记忆，给她念书念报，陪她唱歌什么的，你知道，亲情的交流是保姆们做不到的。说真的，如果能延缓我妈的脑退化，把目前基本清醒、基本健康的局面维持得久一点，保姆工资开得高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作为女儿，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老妈脑子清晰、身体健康的再多活几年啊！

　　小周在我家做了快半年了，她不爱到处逛，除了买东西，很少下楼。说真的，这种纯粹做家务、照顾老人的生活是很沉闷的，而她能够“恭恭敬敬”地做下来，实在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