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老家的屋后有一片竹园,那是挺立在小河边的一片郁郁葱葱。这样的小竹园,在我的家乡很寻常。家乡栽种的竹子大多纤细修长,有的如大拇指,是制作钓鱼竿的好材料;有的像小酒瓶,适合制作各类农具长柄及晾衣竿。竹园是我童年时的乐园,每每见到那摇风弄影的身姿,便觉得竹的可爱。
春天的竹园子,翠绿秀丽,一派欣欣向荣。高高的竹子上长出了翠绿的新叶,尖尖的叶芯淡绿鲜嫩。惊蛰过后春雷响,竹笋尖争先恐后从地下冒出来。走进竹园,一不小心会踩到竹笋。只五六天,春笋长到筷子般长时,便可挖掘食用了。正是燕子飞来的时候,因此当地将最早采摘上市的春笋称为“早燕”,稍晚的称“中燕”、“晚燕”,其中“早燕”风味最佳。自家竹园采的笋,从出土到烹调也就一支烟的工夫,味道特别鲜美。在新竹长到一丈多高时,竹子的外壳会自然落下,露出翠绿的新竹。新竹日长夜大,用不了多久,便长成了高高的竹子,透出清新可爱的身影。
夏天的竹园,清风徐来,枝叶婆娑,是纳凉的好去处。火辣辣的太阳晒得地面发烫,而竹园里却是一方清凉舒适的天地。竹园枕河,我们常常到小河里游泳。那波光粼粼的河水,翠绿欲滴的竹林,以及小伙伴们天真烂漫的欢声笑语,犹如一幅心旷神怡的竹园风景画,深深地印在我的记忆里。
秋天的竹园,秋虫呢喃,情趣盎然。“瞿瞿瞿……瞿瞿瞿……”蟋蟀家族的“领唱”,抑扬顿挫,清劲激越;“炎斯脱……炎斯脱……”蝈蝈的叫声气势汹汹,声震竹林;“扎扎扎……扎扎扎……”纺织娘的歌唱节奏明快,绵绵不绝。此起彼伏的秋虫鸣唱,吸引着我们去寻找,去探索。我们在竹园里逮蝈蝈、挖蟋蟀,活泼有趣的场景令人难忘。
冬天的竹园,修竹涌浪,仍然幽篁叠翠。一场大雪后,厚厚的白雪把竹子压得弯下了腰。雪停了后,我们去竹园里摇竹,把雪摇下来。冬天的竹林里鸟儿很多,“唧唧喳喳”的鸟叫声响个不停。在竹林里听鸟叫,也是一种乐趣。那叫声时高时低,婉转悠扬,把你引进小鸟的世界。在暖暖的冬日里,有时在竹园里会看到野兔,那家伙冷不防从草丛里窜出来,飞也似地消失在竹林深处。
童年,充满憧憬与幻想,是摹仿与艳羡的时代。父亲到竹园劳动时,我就用竹枝在地上学写字,还把青青竹林临摹成画。上过私熟的父亲,常讲些古代贤士勤奋好学的故事,还教我古人的咏竹诗词,如“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衙斋卧听箫箫竹,疑是民间疾苦声”,“高枝直似凌霄汉,劲节还期傲雪霜”。
还有董必武的病中见窗外竹感赋:“竹叶青青不肯黄,枝条楚楚耐严霜。昭苏万物春风里,更有笋尖出土忙。”叶剑英的题竹诗:“彩笔凌云画溢思,虚心劲节是吾师;人生贵有胸中竹,经得艰难考验时。”父亲喜爱竹子,爱其“风雨不能摇其志,霜雪不能压其操”的节操,经常对我说“做人也要像竹那样正直”。于是,我对竹子有了一种特殊的感情。
后来我们搬家了,从乡下住到了镇上。于是,老家屋后的小竹园与我疏远了。由于缺乏照料,那片竹园便渐渐地枯萎,最后终于全部砍伐掉了。但那片曾经带给我快乐和情趣的青青竹园,在我的脑海里像生了根似的,总也挥不去,抹不掉,伴我走得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