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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记忆中的初恋故事

　　我幸运的是获得了两个男人的爱，一个是我的爸爸，一个是我的初恋男友。

　　口诉/塘娃　整理/丁惠忠

　　【过去时】

　　●我是从郊区来到上海读大学，在你们大人眼里，一定认为一个90后女孩，不管是在农村还是城市出生，应该都是父亲母亲宠爱、蜜糖里长大的一代，同时有着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陪伴守护的美好童年。然而，我并没有这些值得内心怀想的记忆，不过我幸运的是获得了两个男人的爱，一个是我的爸爸，一个是我的初恋男友。

　　我的生身父母是从安徽来上海郊区打工的，三年里生下两个女儿，我是他们的第三胎。当时父母在乡下租了五六亩土地开挖蟹塘养蟹，在蟹塘一角用彩钢板搭一间小屋，成了他们的栖身之所。也许父母想要生个男孩子，但谁能料到我的出生，让父母非常为难。要养活三个孩子相当困难，母亲又没有奶水喂我，也没有钱买奶粉给我吃。出生第三天，父母在这个村庄四处打听谁家要孩子。当天，我被这个村庄的一个男人抱走了，他就是我的养父。

　　我的养父家庭经济条件也不好，他的父母就为他造了两间平房，其余都是靠他自己挣钱养活自己。他三十岁的时候，才娶了一个外地女人，花了一笔介绍费。女人没有户籍证明办不成结婚证，也没有生下孩子，与我的养父一起过了四年时间，开了一间小卖部，这个外地女人卷了一笔钱偷偷地跑掉了。我的养父（以下称呼“爸爸”）后来才知道，外地女人是来骗婚的。爸爸心里很不痛快，村里人也都说我的爸爸太老实，容易受骗上当，而当爸爸决定收养我，村里男女老少全部支持他，都对他说：“有个女儿，眼下艰苦点，毕竟做了件大善事，将来有福享受啊！”就这样，我成了爸爸的心肝宝贝，给我取名“塘娃”，意思是生养在蟹塘边的娃娃，爸爸说名字土气点，好养。

　　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过自己的生身父母，他们在我半岁时将蟹塘转租给别人，不知去向，更不知道爷爷奶奶是谁。我的爸爸的爹娘就是我的爷爷奶奶啊，有他们老两口的照应，爸爸一手把我养大，也感谢村庄邻里乡亲的帮衬，才有我今天的成长岁月。

　　●小时候，我穿的衣服、鞋子，戴的帽子，系的围巾，都是村里大娘、阿姨们送的，我的爸爸哪里会做小孩穿戴的东西，再说给我买奶粉、鸡蛋等吃的食物以外，根本没有余钱买其他物品了。爸爸没有领养我之前，他是抽烟的，抽那种几毛钱一包的劣质香烟，自从把我抱回家那天起，他立刻戒烟，省下一点钱家里开销。在爸爸日夜操劳养育下，我一天天长大，到了上幼儿园年龄，爸爸把我从小、中、大班上园学习，硬是一天没有拉下课，因为每天好几公里路来回接送，爸爸只好打临工，一到时间他骑自行车赶来学校接我回家，见我饿了，他急忙从抽屉角落里找出一只鸡蛋先煮给我吃，然而再烧饭。有一次，看见爸爸帮邻居家锯树去了，我搬一只小凳子站上去打开碗柜中间的抽屉，看看里面到底有多少鸡蛋，我想不通鸡蛋怎么吃不完呢？看到还有一只鸡蛋，那明天早晨爸爸还要给我吃一只，就没有了。第二天，我对爸爸说不要吃鸡蛋了。爸爸问我为什么？我告诉爸爸：“我长大了，不要吃鸡蛋了，你不是也从不吃鸡蛋吗？”爸爸认真地说：“塘娃啊，你是不是看到抽屉里没有鸡蛋了，就说不想吃？鸡蛋营养好，你正长身体呢，吃完我到村里大娘家去买，买少点吃着新鲜，你吃完了爸爸再去买。”

　　其实，爸爸没有钱多买，一次就买几只，他打临工收到一点工钱才去买鸡蛋，但我几乎每天能吃到鸡蛋，从来没有断过，爸爸是为我补充营养。在我上小学三年级时，同班一个同学跟我说起，他的父亲好像经常与我的爸爸一起打工，有次帮一家养鱼的在鱼塘拉网捉鱼，水动荡时小鱼小虾跳出水面，我的爸爸随手捉住虾，就把虾头一扭带壳送进嘴里吞下。我听了眼泪快出来了，心疼着爸爸，他看上去长得结实，好像有一身使不完的力气，然而在家吃的哪有营养啊，好的东西都省给我吃。直至我长大成人，只要看到鸡蛋等好吃的食物，就会想起童年时爸爸那只变魔术一般抽屉里的鸡蛋。

　　在小镇上读完三年初中，我以学校中考前三名成绩顺利考取了县城重点高中。我的爸爸被露天打工晒黑的脸膛整天挂着微笑，衣服口袋里装着好烟，见会抽烟的人就上前敬烟，十多年不抽烟的爸爸，也开始抽着烟与村里人聊天。我知道，爸爸是为我感到高兴，我们家与别的家庭是不同的，父女俩相依为命，我没有辜负爸爸对我的期望，也始终记得村里大人们对我家的帮助和长大要有出息的美好祝愿。我自己明白，再经过高中三年的努力，我相信一定会跨进大学校门继续深造。

　　到了高中开学时间，爸爸早已为我攒够了学费和零花钱，去小镇超市帮我置办了日用品，陪我买了新衣服、新书包，护送我去县城学校报名。从县城车站下车，爸爸一路感慨，说是托女儿的福，第一次离开村庄小镇出远门，想不到城里那么多高楼，人多车多，跟电视里一个样。我对爸爸说，将来等女儿读完大学找到工作赚钱了，带老爸去上海大城市走走看看。爸爸开心得连说三个好、好、好！

　　三年高中转眼即逝，高考结束了。我傍晚回到家里，烧好夜饭，等爸爸收工回家。刚进院子，爸爸看到屋里电灯亮着，就大声喊着我的名字。我迎出去帮爸爸取下自行车上的劳动工具，一下子感到爸爸的背有点驼了，衣服上的汗味很重，干活累得他手有点哆嗦。我打一盆凉水让爸爸洗脸，拿出回家时我为爸爸买的一瓶黄酒，倒了一杯，叫爸爸坐下喝酒。我看得出爸爸有点紧张，他拿出香烟放嘴上，我为他点火，他就是一句都不问我高考的事。过了一会，一杯酒快喝完时，爸爸像想起什么似的，起身从自行车卸下的一只布袋里，取出一叠钞票交给我，说：“塘娃，这1000元是一家老板发的前几个月欠的工钱，其他几家老板还没有发下来，家里还有一点钱，你先放好，念大学的学费你不用担心。”接过爸爸递来的工钱，我的眼泪突然像被开了两个口子流下来，怎么也止不住，抱着爸爸说声谢谢！

　　第二天，爸爸出去打工了，我跑到二里路远的爷爷奶奶家，看他们老两口。傍晚，我急着赶回家烧晚饭，奶奶给我带回一条活鱼，先放在水桶里养着，等爸爸收工回来烧。大约过了半小时，爸爸骑车回家，一边杀鱼，一边与我聊起一个工友儿子参加了高考，说是今年试卷挺难做的，他的儿子估计一本肯定进不了，二本也危险，准备念大专算了。此时，爸爸顺便问：“塘娃，你感觉这试卷做的像老爸挥铁铲一样好使不？”听了爸爸这个比喻，我噗一声笑起来。我想爸爸今天肯定一整天想我考得怎么样，昨晚忍住不提起是怕我一旦考得不好，有思想压力。这时，免得爸爸再瞎想，影响他晚上睡觉和白天干活，我如实说出自己的想法，请爸爸相信女儿的水平。爸爸哈哈大笑，他说：“老爸信女儿！”

　　●终于等到高考成绩公布，随后收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我如愿以偿考取了第一志愿复旦大学。当晚，为庆祝我考取理想的大学，爸爸把爷爷奶奶叫来家里吃饭，爸爸高兴啊，他喝得酩酊大醉。

　　大学四年，我每年拿到学校奖学金，同时，课余时间我在学校兼职，两个寒暑假还到社会上打工，为爸爸减轻一些经济上的负担。在大三那个暑假，我在一家超市打工，认识了同届不同班的校友阿皓，他来自浦东合庆镇。听阿皓讲起他的家庭经济条件一般，假期打份短工，一是赚点生活费，二是权当提前进入社会实践活动，多锻炼自己，毕业后工作便于更好地融入社会。阿皓这些想法几乎与我一样，看来我们有相同的人生观和价值观，不喜欢浮夸与虚情假意，尤其是比较注重精神内涵的东西。与阿皓熟悉后，我主动说了我的爸爸和家里的情况，阿皓非常佩服，尊重像我爸爸这样的农村普通劳动者，并且大赞我的爸爸那种善良、朴实、为人着想的品德。暑期打工结束，我与阿皓回到学校上课，课余都喜欢在学校图书馆看书，抄资料，准备毕业论文，互相交流信息，畅谈学术研究体会。毕业前夕，阿皓向我提出做他的女朋友，这一点我并没有感到太多意外，只是想这件事还未告诉过我的爸爸，所以我一时不能给阿皓明确的答复。稍后我把这事对爸爸说了，他认真地说：“我的塘娃长大了，只要是女儿看中的人，肯定不会错，老爸支持。”就这样我与阿皓确定了恋爱关系。

　　●2014年我大学毕业，原打算读硕士研究生，但考虑到爸爸独自支撑家庭，仅靠打工供我读完大学，他太累了，50多岁的年纪已显得十分苍老，我要为这个家庭，为爸爸几十年如一日的付出，必须尽早去尽孝和感恩，否则这一生我会后悔的。阿皓倒是劝过我读研究生，他说自己毕业就去工作，我读书的钱他来承担，因为他不读了，将来要走自主创业的路。阿皓听了我的话，表示理解，他认为现在社会精神层面上缺失许多宝贵的资源，好像整个群体都很富裕，穿戴追名牌、出行比豪车、出身看名门、住店需高级、娱乐讲档次、娶人必美女、嫁人要富翁……然而这些表象之下，还有多少人愿意坐下来听帕瓦罗蒂、威尔第等大师的古典音乐作品，夜深人静时看一本中外名著，出门旅游到达景点深入了解一段历史，以此让灵魂得到净化，提高一些精神高度。他们哪里肯静下心，实际上也欣赏和品读不了，心灵被物质这条大虫子蛀空了。我特爱听阿皓这些话，也欣赏他低调不张扬，以诚相待的人品，以及善解人意的性格，我从他身上得到了另一种人生信念和力量，给我的初恋带来了新的憧憬与幸福。

　　大学毕业寻找工作，在这一点上我与阿皓达成一致，自然很顺利找到了工作。我读的是中文系，进了市重点中学当教师。阿皓学的是环境工程设计方面的专业，他找到了一家环境施工与设计的集团公司。我俩算是专业对口，工作起来非常顺手。业余时间，我们像所有恋人一样甜蜜相处，一起去上海书城、展览馆、电影院、图书馆，有一次我们去中共“一大”会址参观，重温党的光辉历程。我是大二时入党，阿皓在我的鼓励下，于大四也成了预备党员。

　　工作半年后，阿皓提出要我去见他的父母，他们老两口好多次说起要看看我这个未来的儿媳妇，虽然阿皓给他们看过手机里我的照片，但老两口表示要正式认识一下，来认个家门。每个双休我都要回老家陪陪爸爸，接到阿皓电话后，我跟爸爸说了这件事。爸爸郑重地叮嘱我，既然阿皓家提出来了，就要懂事有礼貌，你早一天回上海，去见见他们。第二天星期日，爸爸一早去小镇买了一些家乡的新鲜水果、糕点，让我带给阿皓的父母。那天我到了浦东，阿皓在小镇车站接我。去阿皓家的路上，我真的很紧张，从未经历过这种场面，甚至双手都有点发抖。阿皓看出我的慌乱，他安慰说：“你别紧张，我父母早就知道你和你的爸爸的故事，他们对你的爸爸佩服啊，要我将来一定要像你的爸爸一样对你好呢。”我听了心情有所平静，撒娇地问阿皓：“那你对我好吗？不对，还得对我的爸爸要好。”阿皓一下子将我的东西轻放花坛边上，双手合并，嘴里说出：“我承诺------”我伸手堵住他的嘴巴，不让他说下去，因为我对他信任。其实已经到了阿皓家的院子大门口，这时阿皓的父母迎出来了，他的母亲牵着我的手把我领进了家门。

　　我们那年暑假打工刚认识时，阿皓说自己家境一般，其实并不是这样，他当初只是不想让我感到难堪，是善意的谎言。原来阿皓家有漂亮的楼房，他父亲开的轿车停在院子里，有一家开了十几年的工厂，100多位员工，产品销售年产值8000多万，竟然是个老板。阿皓的父亲为了锻炼他吃苦耐劳的精神，大学期间让他打工赚一部分生活费，是培养他自控和接触了解社会的能力。

　　这次见面时，阿皓和他的父母同时提出，下周要我带阿皓去见我的爸爸。另外，他的父母诚恳地请我安排时间，他们要去拜访我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