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一个已婚女子得知自己怀孕会很高兴,可是我握着孕检单,却想痛哭一场。
我清清楚楚地记得,半个多月前的那个晚上,我去了那个小区。我站在树丛里任凭蚊子攻击了近两个小时,当看到那道百合花窗帘后面的灯光熄灭时,我用头抵着树干,咬住前襟才不让自己哭出声来——那是我丈夫前妻的家。我的丈夫,他,在百合花窗帘后面背叛了我。
一个月前,丈夫说年关到了,公司晚上得加班,有时还得住在公司里。我相信了他,这个有一点点儿感动就会掉眼泪的男人,我没有理由怀疑他会做出什么伤害我的事来。
然而,一个电话迎头痛击了我的自信。那是丈夫的同事打来的,说要从他那里拿一份资料急用。咦,丈夫不是说在公司加夜班吗?他的同事却将电话打到家里来?!我强压住内心的恐慌,连拨丈夫的手机号码,当听到电脑自动答录的女声时,一股彻骨的寒意迅速漫遍我的全身!心,变成了一个空无一物的冰箱。
家明啊,真看不出来,实在看不出来,你竟然有这么一手!震惊、愤怒,我完全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胸膛里,有义愤填鹰的熊熊之火在哔哔剥剥地燃烧。可是当丈夫满脸疲惫地回到家,我却能装出一如往常的微笑,迎上去接过包,拿过拖鞋,端上温度适宜的茶水,像往常一样将他伺候得舒舒服服。
●都说,处女座的我眼睛里容不得一点儿沙,可河东狮吼、捕风捉影不是我的性格。我要不动声色地洞穿丈夫谎言背后的秘密。我要看看,这个男人,是如何用他的矛和他的盾,将我们这场婚姻的华衣锦袍刺穿的。
我开始行动,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查看他的手机、嗅他身上的气味、跟踪……这些行为,要在过去,我会多么地不齿啊,可是现在,我自己却在身体力行。个中的悲哀,无以言表。
经过排查,我认准了方向,如我的猜测,丈夫确确实实和前妻旧情未了死灰复燃了!顿时,我感到心如刀绞,如雷轰顶。可是我没有打上门去,也没有向丈夫讨说法,我觉得要保全自己残存的尊严,只有快刀斩乱麻拂袖离开。
我收拾好自己的衣物,就给丈夫打电话:“离婚协议我已写好,请回来签字。”
晚上,丈夫回来了,当听我说到那个百合花窗帘时,他第一句话就是:“对不起!”然后泪如雨下。但是,丈夫此刻的眼泪没能让我再像从前那样走过去,将他的头抱在怀里轻轻安抚。鳄鱼的眼泪——这个典故让我的心钝痛了一下——家明,你知道吗?我心里是怎样地不希望这只是一场拙劣的表演啊! ‘
我义正词严地说:“你清楚,我是怎样的女人,不会苟且。所以,签字吧。”
丈夫说:“你听我解释......”
我挥挥手打断了他,因为我不想让那些无聊的细节将尚未结痴的伤口重新刺得鲜血淋漓。“明天一早8点,民政局见。”我平静地拎起衣箱,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然而我却没有等到丈夫。我打电话给他,态度明确地说:“你可以不来,不过这由不得你。”
“铮铮,对不起,请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好吗?”
丈夫的哀求让我悲从中来:“家明,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我没有林凤娇的胸怀,可以成全你破镜重圆,所以,也请你成全我对婚姻的洁癖!”说完不等他接茬就挂断了电话,然后着着实实地痛哭了一场——这个男人,毕竟是我深爱的人,而且,我们在一起耳鬓厮磨地共同生活了三年之久啊。
“铮铮,你在哪里?”“铮铮,你回家来吧!”他知道我不会接电话,就铺天盖地的给我发短信。我一遍一遍地按着删除键,每按一次,心就揪一次地疼。最后,我不顾周围人惊诧的眼光,拨通他的电话失态地大吼:“王家明,你不要再来烦我了,让我清净清净!”然后猛地扯开手机后盖,将卡取出来扔到了垃圾桶里。
在城市的另一隅,我找到一个小公寓将自己安顿下来。我没有向任何人说起这件事,包括从我懂事起就一直单身的妈妈。不是我不想找个人倾诉并痛哭一场,而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曾经那么自信并看好的婚姻,而且无数次地对外夸夸其谈家明的好,如今他的行为不仅严重地伤害了我,还让我颜面尽失。
●写好的离婚起诉书正准备交上去,我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出现了一些奇怪的症状,头晕晕的,还时不时地有些恶心。怀着疑虑去了医院,医生做了检查后说:“恭喜啊,你有身孕了。”
我站在医院人流接蹿的走廊上,捏着孕检单,望着那一对对亲密相挽的爱侣,心中的酸楚如潮水一般涌上来,哽咽了我的喉头。我一直很想做妈妈的,一直盼着能有这么一天,一家三口去公园散步,听任可爱的孩子在怀中撒娇,把他或她培养成一个可以让自己和丈夫引以为傲的人......
一连几天,为了腹中那一块还未曾谋面的亲骨肉,我不知流了多少眼泪,在舍和不舍中心痛如割地挣扎。最后,我还是去了医院——单亲家庭长大的我,不想让命运轮回到无辜的小生命身上。
在医院妇产科的走道上,两个人突然撞入我的眼帘——是丈夫和他的前妻!他前妻手里拿着孕检单。丈夫也忽然看见我,连忙松开他前妻的手走过来,惊愕地低声叫我:“铮铮。”
我用手指着他,全身颤抖不已:“王家明,你走开!”如果不是在公共场合,我会放弃自己端庄的淑女风范骂他、抓他、打他——天底下没有哪一个女人,会愿意在这里,在这样一种情形下撞上自己的老公,而且老公还挽着别的女人的手!这简直是奇耻大辱!身上的血在倒流,如果再多待一秒,我不知道自己会失控成什么样子,于是我转身就走。
“许小姐,请等一下......”是丈夫的前妻在叫我,我停住脚步,心在剧痛,可我认为自己还有勇气面对。
“——请你原谅家明!”她的话让我很意外,她竟然为丈夫出言开脱哦。我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换——成——你,你会原谅吗?你不觉得这样的请求太可笑太无耻了吗?!”我猛转过身指着王家明说:“既然你不想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那就等着法院的传票吧!”一走出医院的大门,我盔甲尽失,哭得稀里哗啦。这时,身后是丈夫的声音:
“你到底怎么了?来医院做什么?”丈夫尾随而至,满脸的焦虑。 “我怀孕了,但这是我一个人的事,与你无关!”对他,我并不想隐瞒,也无意将这件事当成挽留他的法码,眼前的他让我切齿痛恨,我不想去做任何的努力。
●“这是真的吗?!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丈夫欣喜若狂地大叫起来,“铮铮,搬回来吧,我会好好地照顾你,照顾宝宝的。”
“你给我闭嘴!我说过这与你无关,我不想再看到你,哪怕是一眼!你让我恶心!”我转身想走,却脚下一滑险些跌倒。丈夫眼明手快地接住我:“你没事吧?……那好,那你多保重。”
回到公寓我的气还没有消,王家明竟和他的前妻一起来敲我的房门了。原来他们跟踪我啊!
“王家明,做人不能无耻到这种地步!”他们对我的公然挑衅,让我浑身发抖。
“许小姐,我和家明实在是情非得已,请你原谅……”
“你住嘴!——够了王家明,你要伤我到什么程度才肯罢手?出去!不然我报警了!”一直压抑着的怨恨瞬间爆发,我怒不可遏地将手里的玻璃水杯向丈夫掷过去,他的前妻见状推了他一把,杯子掉到地上摔得粉碎。到底是结发妻子啊,在任何时候都护着他。我心里那个恨啊,又加重了几分。
“铮铮,你打吧,狠狠地打我,只求你一定要将孩子生下来!”
嚯,真是无耻。“你认为你有资格做这个孩子的父亲吗?你想都不要想!”我斩钉截铁地回答。
“许小姐,求求你了,这一切都不是家明的错啊,”丈夫的前妻突然泪流满面,“一切的错都在我,因为我不想失去我生命中最重要的……”
“住嘴!”我打断了她,多么荒唐啊,她不想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难道就应该夺走别人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吗?!我泪如雨下,止也止不住。
她无奈地流着泪走出去。见丈夫还站在那儿,我用力往外推他:“你也走,快走!”
丈夫死也不肯走,眼泪大颗大颗地从他眼里掉出来:“铮铮,请跟我……走一趟,好.……吗?”他的眼泪和他的悲伤攫住了我的心,我极不情愿地跟着他出了门,不知要去哪里。
●丈夫带我去的竟是我们相遇的这家医院。走到一间病房门口,丈夫痛苦地蹲下去。我探头一看,里面病床上一个小男孩儿呆呆的坐着,瘦骨鳞峋的,头发东一块西一块像传说里的“鬼剃头”。我走进去,才看出来那孩子竟是丈夫和前妻生的儿子宽宽。这孩子怎么会成这个样子了呢?记得三年前在我和丈夫的婚礼上,他还是一个活蹦乱跳的可爱小胖墩儿啊。
宽宽抬头看见是我,赶忙用如蚊的声音叫我:“许阿姨。”我抚摸着宽宽蜡黄的小脸,看着他深陷的眼窝心疼地问:“宽宽,你怎么了?”
“许阿姨,我快要死了……”眼泪从这小小孩子的眼睛里溢出来。
我忙安慰他:“不会的,宽宽,你很快就会好起来!”
“真的吗,许阿姨,你没骗我吧?你有办法让我不死吗?”毕竟是孩子,宽宽的小脸上马上绽放出开心的笑容,可是他的母亲——那个将一把刀插在我心上的女人却啜泣起来。
原来,宽宽得的是急性单核细胞性白血病,需要进行骨髓移植才有救,可是查遍国内现有的骨髓库,没有一份配型与他相符。就在他们陷入绝境的时候,医生说还有一个办法可以救孩子的命,就是移植脐带血。于是丈夫的前妻找到他,请求他和自己再生一个孩子来救儿子的命。
——我蒙了,事情怎么会是这样?!
丈夫又来我的公寓找我时,我发自内心地说:“去救你的儿子吧,希望他快点儿好起来。”可是他不走,原来,经检查他的前妻已经失去生育能力了。丈夫请求我将孩子生下来,我拒绝了:“你为什么一开始不跟我实话实说?你想没想过我的感受?知不知道我心里会痛成什么样子?!”想到这个男人对我的背叛,不管出于何因,我都无法原谅。丈夫太清楚我的性格了,他一脸悲戚地走了。
强烈的妊娠反应让我水米不进,我第一次体验到孕育孩子的艰辛,然而,对这个未知小生命的想象却让我的心开始变得柔软无比。我脑子里常常闪现宽宽的小脸。有一天,像有什么召唤着我,我又去了医院。丈夫的前妻为了让儿子顺利化疗,正拿着剪刀哄着宽宽要给他剪光头发,但宽宽死活不让剪,将剪刀抢过去藏在身后。
我走进去,宽宽看到我“哇”地一声哭了:“许阿姨,我不要死不要死!我还报了名要去参加飞机模型比赛呢!”
刹那间,一种巨大的浪潮在我内心翻涌,我将他搂在怀里“宽宽,好孩子,你会没事的,你一定会活下来,有这么多人爱着你呢!相信阿姨的话!”宽宽止住哭,仰脸问:“许阿姨,这是真的吗?你有办法救我的吗?”我用力地点头。
我找到宽宽的主治医生,医生说,同父异母所生婴儿的脐带血有一定的亲缘性,配型中的六项只要有三项以上一致就能进行移植手术。医生给我做了胎血化验,结果胚胎血样与宽宽的配型竟有四项相符,医生说这是极少见的成功配型。
●我决定将孩子生下来。丈夫搬了过来,他每天只是不声不响地为我做事,精心照料我。但我并不领情,认为丈夫的殷勤呵护只不过是缘于他的目的。
“家明,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不恨你!你要明白,宽宽是宽宽,你是你。”我提醒他,并不是我准备生下孩子是我已经原谅了他。
丈夫也不争辩,只是恪尽职守地做一切可以为我做的事。他给我找了最好的妇产科医生,计算着日子陪我去做产前检查,还将一些新奇又可爱的妇婴用品源源不断地搬到我住的地方,甚至还用了半个多月的时间,自制了一本宝宝成长纪念册。
医生说我有轻微的妊高症。那天,不知怎么,我晕厥了过去。当我醒来的时候,正听见丈夫在焦急地询问:“医生,我妻子会不会有危险?如果继续妊娠,会不会危及她的生命?如果这样的话,我宁愿放弃这个孩子,只要她平安就好!”
我佯装闭眼,内心铁马破冰河,没想到,丈夫还像过去那样爱我、在乎我啊!他,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不堪。
终于临盆了。丈夫一直将我送到不能再走近一步的产房门口。在我被推进去的一刹那,他俯下身,无比怜爱地抚摸着我的脸,轻轻吻着我:“铮铮,你一定要好好的。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儿等着你!我、我爱你!!”
【现在时】
许铮顺利地生下了一个健康可爱的宝宝,宝宝不仅救了同父异母的哥哥——宽宽的生命,也挽救了他们夫妇濒危的婚姻。许铮已经完全原谅她的丈夫,丈夫也比以前更爱这个脾气虽急但心地善良的妻子。现在,他们两家和睦相处,哥哥和弟弟的感情也非常亲密,而王家明的前妻对许铮的宝宝厚厚也疼爱有加。大爱能冰释前嫌,成就人世间最温暖的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