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明昌

　　青菜起蕻了。

　　起蕻的青菜个子高了许多，约莫估计，大概有一尺高。这个高也是不容易的。我蹲下身体，掰开菜叶，从青菜根底的最后一片菜叶数起，一直数到青菜的最高处，发现一共有七层菜叶，每长一层菜叶就往上长高两三个厘米。最有趣的是：在菜心的最高处，菜叶还在不停地长出来的，它们长的地方是前一次菜叶之间的空隙处，像是选择好位置的。这种生长的现象充满了智慧。

　　起蕻的青菜，菜心不再隐没在菜叶的最里面，而是在青菜的中间，形成一个菜梗，菜叶就围绕着菜梗，不断长出新的嫩叶来，然后再向四周散开。青菜不同生长时间所呈现的生命状态，看上去有点奇妙，却让我们看到了青菜的生长奇观，也让我们吃到了起蕻的青菜。起蕻的青菜更糯、更甜。母亲说，菜蕻要吃到四月份。听完这话，我是有点感动的，我想到了“奉献”这个词语的。

　　事实确实如此，回到老家，吃的最多的蔬菜永远是青菜，一年四季没有断过。吃不完的青菜腌制成了咸菜，也是一年四季吃的。吃青菜时，最希望吃到霜打以后的青菜，后来如愿了，就希望吃到青菜的菜蕻。菜蕻吃到了，还希望能够吃到用菜蕻腌制的咸菜，那是一种与其它咸菜不同的咸菜，颜色特别的鲜亮，味道特别的酸甜，菜梗里还留存着春天的味道。

　　起蕻的青菜还有另外一个特点，我看了一下菜根，那个菜根有一虎口长，上粗下细，粗的地方有三个厘米，细的地方也有一个半厘米，上半段青绿，下半段深绿。青菜到根底是一篷根须，七八根须是线状的，有一二毫米粗细，其他是团在一起的根须，头发丝粗细，数也数不清。根须都是黄色的，与土地颜色相差无异。菜根的三分之二是裸露在地上的，三分之一是插在泥土里的。菜根如此长法是必须的：一来可以承载青菜的重量，二来可以给青菜输送营养，都是植物的自然安排。平日说根深叶茂，起蕻的青菜特别相像。

　　起蕻的青菜，是不能全部摘光与吃光的。我一直记得，母亲会在这段时间里，一个人悄然去到菜园里，像是瞩望圣物一样，看半天的，然后从裤袋里抽出几根红线，轻轻地扎在青菜上。母亲对我说：留种的青菜我记认了，你们别瞎摘了。我们去摘菜时，远远的看见那几棵长得特别高大的青菜，那青蓝的顶上已经开出了黄花，它们已经经历了起蕻、著花、结籽的阶段。看着就像看见了来年的青菜，还有起蕻的青菜。

　　青菜真是一个了不起的蔬菜，可以由小变大，由粳变糯，由苦变甜，由硬变软。那种变化，应该深藏着未知和遮蔽的隐语，我一直想知道，所以我开车走过菜园的时候，我总要深情地看上几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