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惠忠
春天,到大自然中踏青,挑一篮子野菜,别错过这难得的春之味。
那天一早,我携带一把小铲子出门,将车开往一条运河边。春雨歇一会,又下一阵,那雨丝显得细腻又体贴。雨飘散入河,没有任何动静,更不用说溅一串小水泡。树根旁褐色的泥土,貌似不动声色,土壤的质地已经酥软了,不像大寒冻的裂缝毕现。仰望天空,柔媚清朗。
寻一块野地,挑几把野菜,了却一冬的念想。说实话非少了这一口不可,更多的是心里裹着一个春天。得闲暇,又是春雨轻洒,望一眼青青的树木花草、植被绿野,以及无形状的春风,向往生活回归暖融融的时光,需要找一处春汛释放去呼应自己的心绪。
我往林子深处走。突然发现有一道泥土筑成的引水渠,仅一步开阔,两边泥埂比渠道宽得多,外边那一面斜坡连接树林植被。此刻,有一股好嗅的清香,悠悠地从地上蹿出。低头瞅,茂密杂草间匍匐着青翠鲜嫩的野荠菜,沾着一星半点水汽,是林间潮湿的缘故,或许是间断春雨润一支小楷笔写下的娇气。
荠菜是春天的佳肴,从冬季冻土层苏醒的野味之一,它最早钻出地面张扬鲜活,成了人们品味春天的途径。因此,荠菜历来受宠,尽管是一款普通的家常小菜,田头宅角、棚栏道旁、河边野地,都有它玲珑的身影。烹饪又极简,荠菜剁碎做羹汤,与香干清炒,荠肉油豆腐包子,再来一道点心荠菜馄饨。不管大锅小灶怎么烧,皆是时鲜美味。
古人对荠菜情有独钟。苏东坡赞誉荠菜为“天然之珍,虽小甘于五味,而有味外之美”。陆游作荠菜诗也达数十首,如《春荠》《食荠诗》《食荠十韵》等。我读过诗人耄耋之年写的一首《岁暮风雨》,其中有“手烹墙阴荠,美若乳下豚”。竟然把春天的荠菜,与广东香嫩酥脆的烤乳猪相媲美。
在忆及古人咏荠之时,我蹲着挑野荠,两三把掷一堆,回头一瞧有一长溜,足够盛满身边的大马甲袋,可以烹饪出一桌春天的味道了。
我与友人晓依哥相约,还要顺道去他那里捡几种春天的食材,便放弃挑野荠了。
晓依哥多年前从外地退休返回老家小镇,过起了舒心的田园生活。他擅长种植花草、五谷果蔬,没一天闲着,说愿意过农家一般的日子。
我每次到他那里若不揩点油,他反而跟我急,说不把他当兄长呢。
我自然就不客气,赖着晓依哥。那天摸到他的宅子后院一片小竹园,一根根新笋生芽,露出地面一本书高度,笋衣密实有毫光,正是肥嫩之时。我想起苏东坡在《浣溪沙·细雨斜风作晓寒》所写“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东坡居士一生足迹遍踏南北,而故居常州是自己的选择,尝味的应该是北宋山间野竹春笋,与晓依哥这片入海口沙土地自生小竹园差别不大,虽相隔年代久远,却同属江南之地,吹过一样的春风,淋过一样的春雨。
待晓依哥煮好茶,握一把小砍刀过来帮忙时,我用小铲子挖得20多根新笋,看着一大堆,退了笋衣也许不多吧。
晓依哥说:“阿丁,你吃得完,会烧吗?”
我说:“油焖笋、笋丝烩百叶、凉拌笋尖、笋片黑木耳咸肉三鲜汤、蚕豆瓣河虾炒春笋……”
晓依哥说:“满一桌菜了。担心你会不会只是嘴上功夫?你烧一道试试。”他说笑着替我拎起装笋的袋子。我随他到宅上,见一张白胚木桌子搬到院前,已经摆上了茶具。
我喝着晓依哥的朋友从杭州寄来的春茶,茶香四溢,心里暖暖的。
张望脚边矮篱笆下一垄韭菜,碧绿色,宽扁的韭叶嫩滑得停不住一只蝴蝶。一阵春风起,韭菜香立刻穿透我手中那杯香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