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南中学 季微
家门口的三角地上有个迷你公园,园墙外种了两排树隔出人行道,人行道边上一块拆下的门板用白漆写上“修车”两字和电话,就被一位大爷占地为摊了。
大多数时候,我只是上下班匆匆路过。有一次,我看见大爷拿一支很粗的毛笔蘸水在地砖上写字,字写得大大小小、歪歪斜斜:知、规、违、通、生、活……生意不忙时,大爷就反复在地砖上书写,“水字”一会儿在阳光下隐去,一会儿又水润润地呈现几行。我不禁多打量两眼——大爷套着用牛仔旧衣裁制的一对袖套和一件围裙,结实的工作围裙却罩不住“开花”的领口。他握笔的手黑黑的,脸黑黑的,连头皮也是黑的,唯有头发没有完全被黑色占领,夹杂着不少短粗而稀疏的白发。
之后,每当路过三角地时,我就留心大爷在不在写字。有时他坐在水盆边检查自行车内胎是否漏气;有时他把住车龙头,矫正车头方向。他修车的动作十分利落,我想自己的自行车故障了一定找大爷维修。
日复一日,前冬今春。杨高南路主干道要拓宽和修高架,原来路边的两排树很快被移走,人行道被蓝色铁皮高高隔开。大爷的修车摊不得不挪窝了,他在铁皮墙边挣扎了两天,终于换到了三角地花园的正面。不知是否从主干道边挪到支路边导致生意变少的关系,大爷似乎常常有空坐着发呆。
匆促的行人、疾驰的汽车、鸣响的喇叭都在展现着这座城市的繁忙,路边树荫下发呆的大爷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是沿着他的修车摊往前走几步,这种定格似的节奏又显得正常。
三角地花园里也有一群老人,只要是晴天就提鸟笼来公园。让鸟学叫,最直接的办法是将鸟笼挂在彼此相近的树枝上,让它们赛着叫,叫作“会鸟儿”。老人们提着笼来,鸟儿相会了,人也相会了。
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有的把声音压得很低聊家常,有的敞开了嗓子议论国事。当有人从布袋里掏出塑料皮棋盘按在石凳上下象棋时,观棋的人就聚少成多,有观棋不语者,也有支招者,听说也有下几毛小赌注的。花园门口还有骑电瓶车来的老人,不提鸟笼,也不聊天,只用脚撑住车头,背抵住车箱,半支在车上玩手机。
每当路过三角地花园,就能听到此起彼歇的鸟鸣。林间的鸟鸣,笼中的鸟应和,久而久之笼中的鸟叫仿佛和林间的自由歌唱别无二致。
站在三角地这块小小的城建边角料,右边是修车大爷,左边是遛鸟老人,身后是幽幽鸟鸣,身前是不息车流。恍惚间合成了一首动听的城乡变迁交响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