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弘伟 文字:李扬
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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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老了,就念旧。最近常常回忆起40年前的情景,那时年富力强,虽然人们日子普遍过得艰苦,但整个社会朝气蓬勃……
◆我1950年生人,按照现在时髦的说法就是50后,时光匆匆,如今已过了古稀之年。人老了,就念旧。最近常常回忆起40年前的情景,上世纪80、90年代自己是30、40岁,正是年富力强,虽然人们日子普遍过得艰苦,但整个社会的风气是蓬勃向上的。
我是上海知青,下乡到黑龙江北大荒。因为我在中学时成绩优秀,钻研起学问来有一种刻苦的精神,被黑龙江某大学抛来橄榄枝,录用为工作人员,而且又得到了校内一位德高望重的老高工赏识,成了他的学生。这对当时的我来说,可谓是喜出望外。当然我也没有辜负校方的期望,接连搞了两个课题都获得了国家级奖项。
1980年正值而立之年的我完成了人生大事,和惠萍结婚了。她也是我们那一届的上海知青,比我小半岁,和我一样也被学校录用了,我们那一批共有5名上海知青被学校录取,大家都是上海老乡,又都是年龄相仿的年轻人,因此平时常在一起玩,我和惠萍就是在长时间的接触中顺理成章地走在一起的。
◆时间到了1982年9月份,成都有一个展览会,我和同事小毛去参会,我俩参加完展览后,又都是驴友,因此达成共识,相伴一道坐大巴车到九寨沟游玩。当然,那个时代到名山大川去玩,无论是交通、住宿和就餐条件远远没有现在这么完善和方便,去九寨沟的路况当时也是奇差无比,但我俩依然兴致高涨,玩性不减。
晚上到旅社订房后,我俩在旁边的小饭店吃饭,要了几个菜,有荤有蛋有素,而且还点了1瓶啤酒,两大碗米饭,全部加起来只不过花了1块多。当时人们普遍工资很低,我俩的收入只不过每月六七十元,但当时的钱真值钱,买一斤猪肉也就七八毛钱一斤,大米、面粉才1毛多一斤,商店的白酒均价为一瓶一块多钱。茅台最贵也不过八九块钱一瓶。
这时一个年轻的解放军战士坐在我俩对面,看上去20岁不到,奇怪的是他坐下来后,也不要东西来吃,就在对面定定地看着我俩吃饭。刚开始我还没发现他的异常,只顾和小毛边吃边聊,还是小毛心细,他在桌子底下捅捅我大腿,让我注意一下对面那个小战士的异常。我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他八成是没钱吃饭了,于是和小毛商量好后,邀请他和我们一起吃饭。
果然,一听到我俩的邀请,他立刻毫不客气地让老板多加一副碗筷,风卷残云般地大吃起来,白米饭足足吃了四碗,也不知他饿了多久。
他吃完后冲我俩不好意思的一笑,自我介绍姓赵,就是四川当地人,因为囊中羞涩,有两天没吃饭了。小赵刚入伍不到一年,参加的是陆军义务兵,按理说当兵的津贴不少,养活自己没问题,不过他家是农村的,经济条件非常差,母亲身体不好,三天两头住县医院,几天前又屋漏偏逢连夜雨,在执行任务时钱包无意间丢失了,所以身无分文。
了解完小赵的窘境后,我俩决定帮人帮到底,眼看天色已晚,又替他交了住宿费,安排他和我们住一屋,第二天一早请他吃完早饭后又给他两块钱作为返乡的路费,他临走前千恩万谢。说实话,在那个贫瘠的年代我俩日子也过得紧巴巴的,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但谁都有落难的时候,眼看帮助了小赵这个淳朴的小战士,我打心眼里感到快乐和满足,助人乃快乐之本嘛!
◆我当时在大学里的电教馆工作,时光定格在1984年,放暑假前,校工会慕名找到我,希望以校工会的名义,让我每天晚上5点开始放录像,地点就在校内第二教学楼的大阶梯教室里,观众是校内教职工和大学生,票价是每一场5角。这样既丰富了校内教职工的文化生活,又可以让校工会有了一笔不菲的收入,一举两得。
至于放的片子都由工会提供,都是当时好莱坞和香港的大片,刘德华、林青霞、张国荣、张曼玉、梅艳芳等港台明星主演的电影大受观众的欢迎。
众所周知,在上世纪80年代、90年代,是香港电影历史上的黄金时期,那些以武打动作片、搞笑、警匪为主的电影,绝大部分都以录像带的方式被引进内地,进入到录像厅,为当时观众打开了一个神奇的世界。
同现在相比,那时的娱乐方式不多,当时的录像厅普遍都相当火爆,几乎每播放一部香港电影,都会人满为患。这样一来,全国各地的录像厅遍地开花,一般热闹地段的同一个街道都有两到三家录像厅,而且每家生意都还不错。何况,一张录像票的价格并不算贵,作为一项大众喜闻乐见的娱乐方式,在那个文化娱乐有些贫瘠的特殊年代,很快风靡起来。
正因为如此,校工会这才想大家所想、急大家所急,让我全权负责放录像的事情。说实话,那段时间我本身就忙得脚打后脑勺,毕竟那时候我儿子才刚刚出生,本职工作和家里的琐事已经忙得我无法分身了,现在每天又多出了一个放录像的事情,的确精力不够。但好处就是自己本身就是一个影迷,在每天放录像和维持现场秩序的本职工作时,也和普通的观众一起把当时代表电影界最高制作水准的好莱坞大片和香港电影看了个遍。
这项活动在9月份开学前就结束了,事后校工会没有给我一分钱,但给了我更珍贵的酬劳:一张当时“万金难求”的电视机购物票,可能现在年轻的朋友不大理解,认识不到它的价值,可是在那个年代,它可是个稀罕物,没有它,即使你再有钱也买不到电视机。
我赶紧把购物票揣进兜里,下班后就献宝似的在惠萍面前炫耀开来,她当然喜出望外,我俩早就想买20英寸飞利浦大彩电了,那个年代飞利浦公司可是享誉国际的响当当名牌,所以我俩当即拍板,一步到位,就买它了!但第二天打听下来价格特贵,要1900多元呢,这对我俩刚结婚的小夫妻来说是可望不可即的,要知道我们省吃俭用全部的积蓄才1500多,缺口要400多,而且儿子刚出生,很多地方都要用钱,这可怎么办才好?最后商量来商量去,拼了,就是借也要把彩电买了,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当晚我俩就领着儿子到了那位高工、也就是我的老师家,也让老师和师母看看我儿子,他俩有一个女儿,比我小两岁,到加拿大读博去了,平时老两口挺孤单的,我俩平时没事时就常来陪陪他们,他俩也挺喜欢我和惠萍的,爱屋及乌,看到我胖乎乎的儿子,喜欢得不得了。
我这时难为情地提出了借500块钱的请求,哪知老师问了钱的用处后,没多做考虑就爽快地答应了,我俩兴奋之余也十分感动,要知道他们老两口也不富裕,师娘身体不好,长期买药看病,而且他俩至今也还没有彩电,连黑白的电视都没有,这500元在当时可不是小钱呀,相当于老师五六个月的工资,结果他俩还是没做丝毫犹豫地借给了我。
钱既然已经凑够,我俩决定先下手为强,毕竟彩电市场僧多粥少,第二天我就向单位请了假,上午骑车到七八站远的电器销售公司去提货,当即一手交钱一手提货,1930元一台。
因为彩电的包装盒子实在太大了,为保安全,我用自行车把它一步步推回了家,一共用了两个多小时,回到家已经汗流浃背了。
当晚,我和惠萍扬眉吐气地到邻居家四处邀请他们晚上到家里来看电视,当邻居们惊讶地得知我家刚买了20英寸大彩电,而且是飞利浦的,那种羡慕的心情通过他们脸上夸张的表情表现得淋漓尽致,这时我俩那点可笑的虚荣心膨胀到了极点。
以前家里没电视时,想看电视剧还得放下面子到别人家去看,记得1983年大陆引进的第一部香港20集古装武打片《大侠霍元甲》一经上映就万人空巷,我更是天天不落地到有电视的邻居家去看,他家是小的黑白电视,可能人家也很烦邻居们天天到他家看电视,打扰了他们的正常生活,以至于最后一集我吃了闭门羹,门怎么敲也不开,以至于没看到最后的结果。如今风水轮流转,自己家终于有了彩电,晚上早早地把门打开,邀请三五邻里一起来看。
这个20英寸飞利浦电视如此来之不易,为了它,我俩还向老师借钱,以至于为了尽快还钱,我俩只有节衣缩食,在三年后我们又用了1050元购买了双开门的香雪海冰箱。在80年代,这些代表着高科技的高级家电当时不仅是财富的象征,还是身份的象征。
◆至今,我仍对当时的窘境和骄傲满足的矛盾心理记忆犹新。这也难怪,它们作为当年及其少见的电子产品,珍贵性是显而易见的。可是随着后来电视机越来越普及,每个家庭都很容易地拥有了一台电视机,以至于现在很多家庭的电视机都成了摆设,但是在我们那一代人眼中,电视机是非常重要的一个奢侈品和纪念品,毕竟它曾经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了无限大的乐趣,可能我们是和电视机感情最深的一代人,它不仅是一个机器,也是我们认识世界的窗口。
如今时光荏苒,星转斗移,三四十年过去了,祖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老百姓的日子也一天比一天红火,但也未必比那时候开心幸福,我总结下来,包括自己在内,那时候的人们就用三个字来概括:穷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