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倾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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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难忘的人生经历~~~
2023年03月03日 星期五 出版 上一期  下一期 返回首页 | 版面概览 | 版面导航 | 标题导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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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事
我难忘的人生经历
我曾是上海“原年人”
倾诉与聆听,城市人的情感故事。 请勿对号入座。(图文无关)

  口述/吴宇 文字/刘千荣

  如今称留在原地过年的人叫“原年人”,我刚来上海那几年,因为从事安保工作,越到春节工作越是紧张忙碌,不能回老家过年,所以早在差不多近三十年前我就多次留在上海过年,成为那时留在魔都过春节的“原年人”……

  ●如今称留在原地过年的人叫“原年人”,我刚来上海那几年,因为从事安保工作,越到春节期间,工作越是紧张忙碌,不能回老家过春节。加上那时年少轻狂,年轻的心只想着在外飘,用父母的话说人“野”得很,认为在哪里过年都是过。所以早在差不多近三十年前我就多次留在上海过年,成为那时留在魔都过春节的“原年人”之一。

  第一次留在上海过年是1996年的春节,那年我受所在安保公司指派,在汽车城安亭一家汽车配件厂做门卫,与另外8个同事一起过春节,人多非常热闹。记得快过年了,我和山东小何、苏北小胖子一起去了安亭菜市场买了一些过年的米菜油。然后又让先我们而来的四川小柳领着去理发。理完了,才知道那是安亭镇公办的理发店,理发师傅年龄是大了点,但手艺绝对好。

  小年夜下半夜我值班,天已经阴沉沉的,不久后就开始飘舞零星的雪花。是我打开的厂门,目送厂里的几辆大巴满载着辛苦打工一年的外来工回家过年。听说这个厂里外来工都是从江苏某地招来的,老家住地相对集中,送起来也顺路方便,厂里这方面做的还是很有人情味。车子开出厂门不久后,雪越下越大,不一会就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干净了。

  鹅毛般的大雪一直在飘。看看时间已经五点半了,我开始做下班的准备,这时有人在外敲窗户,我忙奔出去看,见一老一少两个女人,打着伞立在雪中。老年妇女操上海口音,问我送民工回老家的厂车可开走了?

  我说雪没下大之前就开走了。那个年轻的女孩立刻急的直跺脚,说话都带着哭腔:“厂车开走了,又下这么大的雪,我怎么回家过年啊!”老年妇女望着漫天雪花,也无可奈何,说上海有好几年没下过这么大的雪!回不去就在阿拉家过春节好了!随后一老、一少两个身影慢慢消失在漫天雪舞中。我想也是啊,在上海就不过年了?干嘛非要哭着喊着回老家过年啊。

  大雪下到除夕的上午才渐渐停下来。中午胡乱吃了些东西。下午天放晴,雪开始融化,天一下子冷了许多。我们聚集在门房间等着领班发话好烧年夜饭。谁知道那小子,躺在床上装死,面朝着墙壁也不知睡没睡着,就是不说话。

  我们也不好意思喊他起来,眼看已经快四点了,领班王大班长还赖在床上一言不发,我与小何就进去喊他请示烧年夜饭的事。王班长这才翻转过身来无精打采地说“鸡也有,鸭也有,你们看着烧就是了!”我说:“那也不能只吃鸡和鸭这两样菜,还是到菜市场买点其他的菜。”王班长说:“厂里发的钱还没分呢,你们去买一点就是了。”

  看的出,王班长其实心里很难受。我和小何交换了一些眼色笑着说:“你头不去,我们小巴辣子咋好去买呢?再说我们还想吃你烧的上海菜呢!”听我与小何这样说,王班长坐了起来,拿出香烟来,点了一支猛吸了几口,才强打精神问“你们都想吃什么?等会我和小何、吴宇一道去买。”

  到了菜市场发现买菜的卖菜的都很多,王班长用上海话问买“哈么子”?我说鱼要买,小何也说要买鱼,王班长说“是,年年有鱼嘛!”三个人意见取得一致,就向卖鱼的地方走去。我们挑中了一条大鱼就买了下来。那鱼十好几斤拿在手里特重,我拎着还真吃力,见小何手里也满了便先回去了。王班长继续到商店去买烟与酒。

  走在回工厂的路上,我就问小何:“班长大人怎么了,大过年的,怎么这副腔调?”小何叹了口气说“他是难过,三十多岁的老光棍,平时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很潇洒的,一到过年就没方向了!你没听说,光棍最怕过年吗?”我赞同的点点头。王班长那种难受的心情,我在三年后也就是1999年的春节才有深刻的体会。

  人多好干活,不大一会我们的年夜饭菜就烧好,摆满两个拼在一处的办公桌,九名保安团团围坐算是在一起吃了年夜饭。王班长买的是啤酒,说是除夕夜值班不能喝醉了,两个人一瓶,我和小何共喝了一瓶。那个春节是我第一次离开故乡,不在父母亲人身边,而是与来自五湖四海的小伙伴一起过年,体味到与同事一起过大年的别样热闹,虽说也见证了王班长的节日落寞,却也充满新鲜感,所以印象深刻。

  ●如果说来上海过的第一个春节,与同事共度不失过节热闹的氛围,那么1998年的春节,我受公司指派,进驻一家工厂上常夜班,一个人过大年则有点凄惨。不过现在回想起来,这段特殊的人生经历别有滋味在心头。

  记得年前我不止一次把老乡、熟人送上回家过年的列车。但是也有几位志同道合者表示不回家,除夕夜我们相聚一起共度。可不曾想这几位同志经不住思乡的煎熬和归家的诱惑,纷纷“叛变”,逃回家去,体验与家人团聚过年的美好感觉去了。

  大年三十,工厂已经正式放假,偌大的厂区格外寂静。等值过夜班的我睡完觉已是下午,空对着宿舍四壁,我双眼茫然的看着窗外晴好的太阳。

  于是儿时过春节的情景便涌上心头。除夕的白天,父母亲会带着我们把房前屋后,家里院外打扫干净。想及此,我不由动起手来,把凌乱的宿舍归整了一下,又把门窗玻璃、桌椅板凳擦洗干净,把地板又重新拖了拖。整个小屋立刻焕然一新,有了那么一点新年的氛围。我的心情也随之改观,心想这一个人难道就不过年了吗?

  我骑上自行车,以最快的速度奔往还未散市的菜市场,生菜熟食买了几大包。回到住处洗、汰、烧,一阵忙活。这期间有在同一城市,但离着较远的老乡、亲戚打电话邀我过去同吃年夜饭。我非常感激,心中也荡起阵阵暖流,在这异地他乡毕竟有人惦记着我。但我只能在电话中告诉他们,我入夜时还要值班,这么远过去再转回来怕是来不及了。

  想到夜里值班我没了闲空,就又往家里打了个电话,家人已在吃年夜饭。我在电话里告诉父母亲人,我将和几位同乡一起吃年夜饭,除夕也很热闹,我尽量使语气充满喜悦感,但泪珠还是夺眶而出……那一刻,我突然特别想回家过年了。

  没有放鞭炮,没有挂红灯笼。关起门来我一个人过年,没有人和我同饮共醉,就着我自己烧出来的饭菜,大年夜我举杯为自己祝福:新春快乐,来年好运,未来的日子里,飘泊也如意!伴着电视里央视春晚王菲与那英对唱《相约一九九八》的歌声,我一个人在异地他乡过了个年,这份特殊让我铭记终生。

  ●1999年那年除夕是个阳光灿烂的晴天,很难得!下了夜班一直睡到中午,我和搭档成功都起来各自弄了点吃的。吃完饭,成功试探着问我,年夜饭还像平时那样各吃各的吗?我说:“怎么会呢?一块烧吃吧!”二十岁不到的成功一听立刻眉飞色舞起来,说这还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在外地过年呢。

  大概两三点钟的样子,我与成功到共和新路对面的大菜市场,买了鱼、酒之类的东西,回来见天还早就说“我再睡会儿”就又躺下来了。精力充沛的成功则跑到门卫室去看电视。

  其实我也没睡着,但一躺下却感觉浑身乏力,一种悲怆之情袭上心来,差点没把我击倒。保安公司经营不善,每况日下,到春节还拿不到工资,只拿了几百块钱所谓的过节费,再看看破旧的宿舍,突然格外想家,真想买张票回去,但我知道那也只是想想。

  眼见太阳偏西,成功早就回到小屋,急得两头转却又不知如何是好。让我一下子想起了初来上海在安亭过的第一个春节,年三十下午面对躺在床上不起来王班长的情景,我彻底领会到王班长那时的苍凉心境。

  自己年可以不过了,小阿弟成功是要过年的。我强打精神坐起来,对成功说:“你淘米烧饭,我起来做菜!”一顿忙活,再和成功谈天说地,回忆起各自童年过年的情景和各自老家过年独特的春节习俗,心情渐渐好转起来。

  没有电视机,我就把录音机开得震天响。伴着录音机里的歌声,听着炒菜锅嗤嗤的油炸声,闻着菜香,原本寒冷的小屋有了几丝温暖的年味。我和成功摆好菜,相对而坐,就着昏黄的电灯光,一起举起了酒碗(忘了买杯子),多少有点凄凉地把1999年的年夜饭给对付掉而后值班。

  世纪末最后一个春节过的有点寂寥,好歹有位小阿弟成功陪着过年,可惜成功在次年的早春二月辞职回老家泰兴了。如今应该成家为人夫为人父了吧,是否会和他的家人说起他在上海过的那个不一样的春节呢?

  ●到了新世纪2001年的春节,吸取往年的经验教训,不想一个人过春节的我老早和老乡刘运打招呼去他那过年。大年三十刚吃完午饭,刘运就迫不及待地打我寻呼机问我何时过去。我说不着急的,太阳偏西就出发,反正也不远。

  刘运上班的地方和我上班的地方隔条马路,但他租房的地方离我却远了点,在北新泾镇的一片私房区内。坐公交没有直达的车,我去过几次都是踏自行车去的,大约半个小时的路程,所以我不是很着急。

  很开心,年三十是个大晴天,也没刮多大的风。但我出门却遇到一个问题,自行车没骑出几圈感觉后轮没气了。无可奈何的我只得找人修,我推着车子在路上举目一望傻了眼,原来好几家摆摊的都收摊了,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正在收摊的,摊主看了看我抱歉地说:“我手都洗过了,过年了,不做了!”见我一脸为难失望的样子,又有点不忍心说:“我修车的工具给你用,你自己修吧,也就补个胎,不收你钱。”

  我自己知道我那双手有多笨,估计修到明年大年初一我都修不好。道完了谢,我推车继续寻找,见前方没有修车的我又推回头,终于在附近一片私房区里的巷子里,看到一位修车的老大爷还在继续摆摊,立刻如见到救星一般,一路小跑着把没气的自行车推到了他的面前。我真怕他也收摊洗手过年了!

  老大爷也不说话,只默默地把内胎扒下来,我急忙帮着打足气,他靠耳听,凭经验居然没找着漏气的地方,又端来一盆水,放进去整整找了一圈才把漏气的地方找到,补好胎重新装好,拍了拍我的车子说“老凤凰自行车就是结实!”不想他这一拍,把车坐垫给拍得一头低,一头高,翘了起来。

  老大爷吓了一跳埋怨道:“这个样子,你平日都怎么骑的?”说着从工具箱里拿起扳手,想把坐垫下方的螺丝拧紧,结果一拧才发现螺丝已经没用了,于是扔在地上,从自己的工具箱里挑了个好的拧上去,坐垫终于牢固了。

  自行车修好,但老人也只收了补胎钱,并没有要螺丝和上螺丝的钱。也许那天是年三十吧,中国人喜欢看在过大年的份上,做出一些义举。

  到了刘运所住的小区,他已经早早地等在路边,他也不准备自己烧而是和另一位做电脑生意的朋友一起过年。刘运手中拎着几盒买好的熟食,远远看见我就笑着用熟悉的家乡话嚷道“小狗扯谎,你老先生真沉得住气,等你半天才来到,走吧!”

  “车胎破了,找了半天才找到个修车的,耽误住了!”我忙调转车头和刘运重新上了大马路,强词夺理地说:“我们老家人讲‘早过十五晚过年’,急什么?”“这还早呀,你听听!”刘运指着远方说,凝神静听远方依稀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我也买一点吃的带过去吧?”看到马路对面有一家熟食店还在营业,我对刘运说。

  “还要穿过马路,别买了,够吃的!”刘运晃了晃手中的几盒菜“要是去你那,我就不买了;去别人那,我必须买一点!”不等刘运说什么,我说了一句“你等我一下”,把自行车放好,穿到马路对面去了。

  刘运的朋友叫项键,是做IT的,熟称“电脑贩子”,一直给别人打工,最近想独立自己单干,是一个追求上进的苏北汉子。酒足饭饱后,看刘运放了一会鞭炮、烟火,我没敢耽搁时间过长,骑车往回赶,毕竟还要值夜班呢。

  那次吃年夜饭,我几杯酒下肚,学着在一部小说里看到的段子说啥叫铁哥们?一起扛过枪的,一起同过窗的,还应该加上一条:一起过过年的。如今在上海和刘运、项键见面,我总会说我们一起过过年是铁哥们。

  与刚刚过去的三年因疫情等原因被迫留在上海过春节不同,我当年留在上海做“原年人”固然有工作离不开的无奈,但更多是自己想留在上海,体验异乡过春节的滋味。回眸那些年在上海过的春节,喜也罢,忧也罢,一起吃年夜饭的那些人,遇到过的那些事,经历过了都是青春记忆,都是我打工人生中难得的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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