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担戏还是“吃饭家什”吗?
2018年,我演了120多场戏,包括“非遗”进校园、进社区的各类公益演出。与过去相比,如果再靠扁担戏养家糊口,真的不足以维持生计。一场演出收入大概200元,一年100多场,你算算,也只有2万多元。好在我和老婆还有点退休金。我不会开汽车,在镇上来回赶路,是可以骑骑电瓶车的。有时会到中心城区的社区、学校、外企去表演,就要挑起担子,坐着申崇线赶路,一天下来筋疲力尽。
为什么愿意坚持演下去?
演扁担戏,就是给更多人带去快乐,体验传统文化的魅力。这个展馆里的东西都是儿子帮我整理搜集的,像崇明扁担戏大事记,我们家三代传人的族谱图,还有日本友人、中国木偶剧团老团长送我的木偶、书信都留下来了,这些都是历史的见证啊!扁担戏在崇明其实已经有200多年的历史,如果渐渐消亡了,甚至在我手上断了,万万不行的。我的几个兄弟都已经放弃了,只有我一人,再怎么也要坚持下去。有时去给外国人演出,看到他们特别喜欢中国传统文化的东西,让孩子通过扁担戏来了解中国文化,我就想,这些我们民族自己的瑰宝就更加要珍惜。
除了“扁担戏之家”,还有其他设想吗?
就这样一个微型展馆,我觉得远远不够的。你看,我家门口这5亩地多开阔,又紧挨着公路,交通便捷。我在想,这里可以打造一个民俗文化园,与崇明旅游结合起来。“扁担戏之家”保留,在前方搭建一个舞台,可以随时演出;我家里就夫妻两人住,把两栋三层楼的房子改建成民宿,屋前的鱼塘改成景观池,搭建一个清水平台,让游客来到这里,既能看展览还能看表演,笃笃定定的,充分了解扁担戏的今生来世。现在,我已经请同济大学专业设计师设计了一个详细的图纸,就盼着有缘人能相中这里,投资建设。
现在去乡里演出,大家希望看到不一样的东西,我还自学一点简单的魔术。魔术不难的,准备一点绳子、幕布、杯子、水壶就行了,再配上自己搞的音乐,效果蛮好的。
□记者 欧阳蕾昵 袁梓涵 摄
既当导演,又做演员,手、脚、口、舌并用,一副担子,一套行头,一个人演活一台戏,这样的表演形式你见过吗?
一人一台戏,不见其人,只闻其声
一根扁担将戏摊子挑上台,打开摊子,朱雪山利索地钻进朱红色绒布帷幔里,坐上藏在幔围里的高脚凳,这块1平方米的戏台,便是他的整个舞台。朱雪山抬起双脚,先后踩响架在高脚凳凳面横档上的大小锣和一个钹,好戏正式开演了!帷幔里的他,精准操控起舞台前的木偶:用食指控制木偶头,中指和拇指插入木偶的两袖中,做出点头、作揖、拥抱等动作。操着一口崇明普通话,朱雪山时而模拟剧中人物的道白和唱腔,时而用口中含着的铁哨发出翻滚、打斗的声音,演到高潮时,配合恰到好处的锣鼓声,动感十足。一场《孙悟空来到崇明岛》的新编剧目引来了观众的阵阵喝彩,也为当天的崇明山樱花节开幕式增色不少。
“不见其人,只闻其声”乃是木偶戏的表演特征,今年62岁的朱雪山已经演了40余年。作为首批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人,朱雪山挑着一副从祖父手上传下的担子串乡走镇,只为将崇明扁担戏这项“非遗”年复一年地演下去。
演一天相当于20个人工钱
崇明扁担戏属于布袋木偶,与提线木偶、杖头木偶并称为世界三大木偶戏。它融合了雕塑服装、演唱、文学、口技、乐器等许多民族艺术形式,集戏曲、坠子书、古词、口技、泥塑,彩绘为一体,表演时,一人口噙蔑子说唱,五个手指控制道具动作,脚踏锣鼓,手脚并用。一人一台戏,不是每个人都能轻易胜任的。与许多民间技艺一样,崇明扁担戏也是世代相传,且传男不传女。
“扁担戏的前身叫‘木人头戏’,相传在清朝嘉庆年间,由一位来自苏州的李姓艺人带到崇明,祖父朱克山学会后,进行创新性改良,设计了一个高脚凳和一个能伸缩的小舞台,岛上的木偶艺人纷纷仿制,这种轻便的戏担子便流传开,被形象地称为‘扁担戏’。”朱雪山从父亲口中知道,原先木偶戏并没有高脚凳,而是将木桶置于桌面上,木桶上方架有木框和三面布幔,能面向观众敞开,艺人坐在木桶中,双手操控木偶表演,双膝之间绑一副钹,用膝盖敲击钹发生声响,十分费力。祖父朱克成反复思索后,用一根扁担撑起担任表演小戏台,戏台长和宽各为80厘米、高2米,四周以花色布帷幔,利用重力原理将戏台四角的支架插在高凳上的暗销里,经过改装后,人可以站在帷幔里面的高凳上表演,戏台十分稳固,在任何空旷地方都可演出。历经“文革”十年的沉寂,1978年,崇明仅存中兴镇朱家九副担子,朱家第三代传人朱雪山接过祖辈衣钵,正式加入扁担戏表演行列。
上世纪80年代,是崇明扁担戏的“黄金时期”,朱雪山挑着担子到处活动,每逢过年过节、家有喜事都少不了扁担戏的锦上添花。在村口听到一声艺人的吆喝和铜锣声,村民便自发聚集在一起,凑足份子钱只为看一场好戏。《武松夜战蜈蚣岭》《薛仁贵大破摩天岭》《唐僧取经》《罗通扫北》……每次演完这些经典剧目,朱雪山都会反复琢磨其中的细节,力求更好,他一人挑着30多斤的担子在崇明乡间地头一场场演,甚至走出海岛赴江苏启东、海门等地表演,同样大受欢迎。
“当年在农村地区,干一天农活只有4毛5毛,做木工、泥工最多也就8毛1元,而演一场扁担戏有2.5~3元的收入,一天最多能演六七场,日收入相当于20个人工!”朱雪山笑称那时挣钱多,讨媳妇也相对容易。
“祖传的技艺不能断在我的手里!”
上世纪90年代末,随着群众文化生活的日益丰富,扁担戏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朱雪山的堂弟、堂哥先后改行,有的开起了出租车,有人做起了铝合金生意,还有一个成了专职农机手,只有他还坚守着这副担子,舍不得放弃。
转机出现在2007年,崇明扁担戏与沪剧、奉贤山歌等传统戏剧一同入选了首批上海市非物质文化遗传名录,朱雪山挑起重担,成为崇明扁担戏唯一的传承人,近年来,崇明扁担戏的抢救工作陆续展开,中兴镇机关、事业单位,文化活动中心等先后开展了“学扁担戏,当新传人”的活动。与此同时,扁担戏作为乡贤教育的一部分被引入汲浜小学,编进了校本教材。朱雪山将扁担戏带入家乡课堂,一些高年级的学生跟着他拜师学艺,利用业务时间学习表演技艺,现在已有七八个孩子学成出师,能够独自演出,这让朱雪山很是欣慰。
樱花节活动结束后,朱雪山麻利地合起戏台,将锣钹拆下,绑在高脚凳上,再用麻绳牢牢拴紧,放置在电瓶车前,一路骑回了家。他的老宅一直没有动过,紧贴着草港公路边上,远远就能看到一幢单独的平房上醒目的“扁担戏之家”五个烫金大字。2016年,在中兴镇镇政府的支持下,朱雪山在家中开设了扁担戏工作室,介绍扁担戏的历史,展出百年道具。
这间40多平方米的小屋里,珍藏着从祖父时代留存下的老物件。玻璃展台上方,三个杖头木偶经过历史的洗礼,脸部已开始掉漆,身上的布衣也陈旧破烂,但依稀能看出当年精致的手工。“其实,扁担戏的技艺不仅仅在表演上,这种零散的传承也不能作为主业。”除了表演,五指操控的木偶必须要表演者亲自设计完成。
朱雪山告诉记者,扁担戏所用的木偶用橡棕木雕刻,太阳底下晒不容易有裂痕。制作木偶是一项手艺活,一般做一个需要2~3天,就连木偶身上的衣服也要自己缝制。朱雪山的针线活还是从母亲那里学来的。崇明扁担戏的木偶一般经过打坯、雕刻、打土、喷色、彩绘等工序,再根据具体人物配上胡须头发,如果是新娘子还要盘头发,然后画上脸谱,一个木偶头制做好,仅仅是第一步。
服饰的制作是第二步。木偶服装上最主要的装饰就是五彩缤纷,艳丽夺目的手工绣,朱雪山会根据特定的人物来设计绣品上的图案。比起其他木偶的服装,崇明扁担戏的木偶服装要简单得多,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人物,服装都是以T字形为主,木偶一般没有手,这也方便的操作者可以随意加一些小道具。道具是一方面,表演时更是考验操作者身心高度协调。“初学者往往会顾此失彼,还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去琢磨,勤加练习,才能操控自如。”
最近,朱雪山又创作了《食品安全》、《垃圾分类之猪八戒》等新剧,主角用的是西游记里的人物。“我还可以演十年,希望十年以后,下一代传承人已经到位了。”朱雪山相信,只要观众听得懂、看得懂,老少咸宜,扁担戏就有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