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富章

　　芒种时节，是农民最忙碌的日子，既要收麦收油菜籽，又要翻地插新秧。收获耽误不得，因为时值江南多雨潮湿的季节，雨淋到麦子和油菜，就会令其发霉发芽，丰收不到手，农民吃苦头。插秧也耽误不得，有谚语说：“芒种不种，再种无用”，“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

　　所谓插秧，就是种秧，是将水稻的秧苗栽种到水稻田里。早些年，农活都要依靠人工来完成，其中插秧是最辛苦的。

　　当年的农村是以生产队为单位，实行独立核算、自负盈亏的，农业生产的组织与实施也是以生产队为单位的，农民每天做什么农活都是由队长分派的。通常情况下，插秧这样的农活都是生产队里男女青年承担的，年纪稍大的妇女负责拔秧，年纪稍大的男人负责平整稻田和挑秧。当年，每个生产队会有几块秧田，专门培养水稻秧苗的，到了移栽时，先将秧苗从秧田里拔起来，一把一把用稻柴扎好，然后再将秧苗装入竹畚簊一担一担挑到种水稻的田里，这叫挑秧。农田上的麦子和油菜收割完后，就会放上水，再用拖拉机将这些地块翻上一遍；拖拉机翻的地不够平整，还需要人工使用耕牛拉着大耙子平整好，最后才可以插秧。

　　农村的孩子到十三四岁就开始学插秧了。大人们插秧时，小孩子负责分秧，即把从秧田里挑来的秧，一把一把地分送到插秧人的身后，便于插秧人取秧。待分好了秧，小孩子们学着大人的样子插起秧来；到了十六七岁，成了大姑娘大小伙子，都是插秧的能手了。

　　插秧算是农活中的技术活了，尽管技术含量并不高，却关系到水稻的成活率。水稻的成长有空间密度的要求，所以，插秧时，每一行之间既不能太密也不能太疏，要疏密有致；秧苗插到泥土里，既不能太深也不能太浅，要深浅有度；而栽下的每一棵秧苗，也不能太多或太少，要恰到好处。这些都要求插秧人既要把握节奏又要掌控手感。队长会时不时来检查插秧的质量，发现栽下去的秧在行距上有问题的，还会用一根事先准备好的竹竿来测量，如果测出不符合要求的，队长会令插秧人立即整改的。

　　一般的农田，都是长方形的，长度在五六十米不等。插秧时，从田的这一头开始，到田的那一头结束，一气呵成，不会插到一半，休息一会的。插秧时，躬身弯腰，面朝水田，左手把秧苗，右手插秧苗，从右插到左，一共有六行，边插边后退，一刻不停息，直至插到底。天气晴好时，满脸汗水滴，滴到稻田里，就像是雨点，汗滴禾下土，大概就是从插秧中得来的。

　　通常是，一个生产队里二十来个青年男女，齐刷刷一字排开，同时下田、弯腰、举秧、插秧，只听“涮涮涮”的声音，田里迅速出现绿油油的禾苗……那是田野里一道最朝气蓬勃、最具魅力活力的风景！

　　插秧有时还会遇到险情。插秧时，右手用拇指食指和中指三个指头捏住一撮秧苗往泥土里插，泥土里也会有碎砖碎瓦什么的，一不留神，手指尖插到碎砖碎瓦，手指就戳破了，十指连心，疼痛之外还有流血。我就遭遇过这样的经历，泥土里隐藏着一片被拖拉机打碎的田螺壳，我的中指正好被田螺壳刺破了，鲜血直流……那一刻，就用一块纱布包扎一下，继续插秧，“轻伤不下火线”，从战争电影中学来的，每人都这样！

　　当年插秧，很单纯，只是为着多挣工分，也没有太多想法。直到在军校读书时，读到一首《插秧诗》，诗云：“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六根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读过这首诗后，才明白，原来十分辛劳的插秧农活，居然承载着浓浓禅意与深刻的人生哲理。只是不知道，在机械插秧普及的今天，没有经历过插秧的人读到这首《插秧诗》，能理解其中的画面和禅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