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炳刚
小时候,端午的脚步总是伴着母亲包粽子的身影慢慢走近。崇明人包粽子,俗称裹粽子。那时节,时令开春后,河边便冒出许多长长嫩嫩的芦苇,而采摘芦叶的任务,自然而然落在了我的肩上。大人们忙着生产队里的农活,无暇顾及这些“小事”,我就趁着放学回家的间隙,或是礼拜天,一头扎向河边。为寻那又大又宽的芦叶,我常常要跑很远的路——离河边近的早被人摘光,我便带着自制的长竹竿,竹竿头用粗铁丝弯成钩子,把河心够不着的芦苇一点点钩到岸边。
采摘回家的芦叶,我会按长短宽窄仔细分类,30到50张叠成一捆,对折扎好,穿在晾衣竹竿上,高高挂在屋檐下晾干。待到快端午时,母亲便将芦叶放入锅中煮透,再浸在冷水里。每次煮芦叶时,那浓郁的清香便随着蒸汽飘散开来,引得人直咽口水,仿佛连空气都裹着甜甜的期待。
裹粽子时,我总爱守在母亲身旁打下手。三片芦叶叠放整齐,按母亲的要求剪平根部递过去。包粽子看似简单,实则是门精巧的手艺。母亲的手灵巧得很,轻轻将芦叶一卷,变成个尖尖的圆锥,舀满糯米,再把长的一头往前一翻、往后一绕、往里一折,最后扎上带子,一个棱角分明的粽子就成型了。有时为了好看,她还会用单张芦叶缠绕成小船模样,往粽角上一扣,轻轻一拉叶梢,底部三角、头部尖翘的精致粽子便诞生了。
母亲总能变出各种花样区分不同馅料:超长尖尖的、三角扁扁的、胖胖圆圆的,或是特意留出芦叶梢,又或是用不同颜色的捆扎线。煮粽子也是个精细活儿,一大锅要烧很久,母亲夜里常起身添柴,生怕夹生——因为一旦夹生,往后再怎么煮,都没了那股软糯香甜。
那时的粽子大多是白粽,讲究些的会放赤豆、花生,再好点加颗红枣。最难忘的一次,母亲包了几个又大又长的粽子,每个都裹着连壳的咸鸭蛋。我带着它们去学校,引得同学们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那股子得意劲儿,至今想来还忍不住嘴角上扬。
如今,超市里一年四季都能买到五花八门的粽子,途经浙江嘉兴站的亲友也常捎来当地特产。可吃来吃去,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我最念着的,还是母亲裹的白粽加整颗红枣的滋味;哪怕什么都不放,蘸着绵白糖,那清甜软糯也能瞬间勾起满满回忆。今年,家人特意请人裹了几十个红枣粽,每天早晨剥开粽叶的瞬间,仿佛又回到了儿时的端午,回到了母亲身旁。
只是现在,河边的芦叶越来越少见,许多都换成了箬竹叶。吃着现代的粽子,舌尖少了那抹熟悉的沁香。原来,我们吃的不只是粽子,更是藏在粽叶里的思念,是对过去岁月的眷恋,是传统文化在舌尖上的温柔印记。这份味道,永远镌刻在记忆深处,成为心底最柔软的牵挂,也提醒着我们:有些珍贵的传统与情感,值得永远珍藏、代代相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