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明昌

　　在老家，看来看去，除了田野，母亲的菜园以外，只有河岸边上的小径，土地是裸露的。这很好，你去走路了，你的双脚就与神圣的土地接触了。我一直这样想，人的双脚应该踏在土地之上，这样可以使得自己能够接上部分地气，使得自己更像人。除此之外，人的双眼也应该看看那些河岸边上的野草。这些野草有个特点，它们的根一半扎土里，一半扎水里。这样的草，不管是长相还是神态，都显得自由与豪放。我们都知道：任何的生命，包括杂草，一旦让人照顾了，就一定让人做主了。被人做主的野草，鲜活度就减弱了。

　　五月的阳光分寸感十足。它先在树上投下斑驳的光芒，光芒顺着芦苇的枝条，一寸寸地照到野草的身上，野草舒坦了。不消几日，野草就长出了深浅不一的绿色蓓蕾。上午的蓓蕾，会在某一时间段敞开银线样的缝隙。我弯腰，也蹲身，想看明白那些蓓蕾迎接夏日时光的过程。蓓蕾是多变的精灵。下午一到，蓓蕾的缝隙会在刹那间收束围拢，蓓蕾就在闭合中恢复原先的形状，有时候会在闭合的同时，滴出几许绵远的香味。这种近乎魔术的转换瞬间，应该是蓓蕾生命周期的具体表现，没有耐心和静心，你只能看到那些蓓蕾，看不到半开着的花朵。

　　我看到的半开的花是野菊花。野菊花的蓓蕾颤动了一下，花的顶端就像拉开的幕布，花朵突兀张开，张开到一半停住了，像是休息，像是蓄势，也像是探寻。但我已经看见了粉嫩的花瓣、蝉翼般的叶面，如水的清纯，它们给人一种不可触碰的感觉；花朵连接枝干的地方停留着几许水珠，水珠是白亮的；人眼凑近了，花瓣中跑出来的香味，就能钻进耳鼻，让人眼目清凉，心底欢畅。我暗喜自己看到了半开的花朵，像是明白了生命绽放的某种意义。但半开的花朵是全开的预兆。花朵是要完成自己使命的，花朵全开的别样状态，定然会有其他人喜欢而且会颂扬。

　　蜜蜂是第一个过来的游客。急速而来的蜜蜂，像是悬在半空的飞机，不断地振动着翅膀，那嗡嗡的声音里透着喜获丰收的欢腾。它们的嘴尖反复地停留在花瓣上面，偶尔飞翔，也是往另一处采蜜。采蜜的忙碌，既是生活的辛苦，更是生活的幸福。各有各的做法，各有各的想法。我以为紧闭的蓓蕾孕育着未来，半开的模样充满着希望。花瓣的现身，可能是招摇；香味的浓淡不一，也许是垂涎。但只要过程经历了，看花朵就是看自己，都会生长不少新的启迪。现在花朵全开了。全开了就是一朵一览无余的花。这与其他地方的花，基本无区别。

　　中午时分，二妹打来电话喊吃饭，问我为啥不回家？我说在看花。大妹又说，场地上的花盆里不是有花吗？我说，在河边看花，不一样的。二妹问，全是花，有啥不一样？我说我要看半开的花。二妹说，场地上的花也有半开的。我没有回答，但我深信：河岸边上自然半开的花，一定藏着更多的将达未达时的美好期许。看多了，它或许能在你的内心世界里，培植出一切都顺遂的念想与赞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