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滢 汪亚

　　走进四川达州大竹经开区亚缇纺织车间，一排排纺纱机将洁白的苎麻纤维变成细腻而有韧性的纱线，再织成苎麻坯布。即使未经后整和印花，已是一幅颇具“中国风”神韵的织物。

　　苎麻，人称“中国草”，也被称为“汉麻”。大竹人世世代代种麻、收麻、绩麻成线、穿经走纬。“中国草”，是这个川东小城的历史文化标识。

　　如今，这株“中国草”，一头连着小城的千家万户，一头连着乡村振兴、产业升级。

　　“中国草”的起伏传奇

　　苎麻织物被称为“会呼吸”的布料，古人给它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夏布”。夏布在唐代就已达到很高的工艺水平，有“轻如蝉翼、薄如宣纸、平如水镜、细如罗绢”的美誉，上好的夏布曾被列为贡品。

　　大竹与苎麻，背后有一段离合往事。

　　大竹位于川东丘陵地带，日照适宜、雨量充沛、无霜期长，十分适合苎麻生长。大竹种麻历史已有三千多年。“昼出耘田夜绩麻”，是大竹农耕文化的生动写照。从人们穿的麻鞋，到日常用的麻绳、麻袋、麻布，都取自于身边的苎麻。

　　麻布纤维细长，质地坚韧，透气性好，穿在身上吸湿排汗，清凉干爽。20世纪80年代，“家有一亩麻、收入一千八”的大竹苎麻蜚声全国，麻制原料（半成品）远销多个国家和地区。

　　苎麻行情的火热让大家一拥而上，几乎“家家种麻、乡乡办厂”。然而，粗放型的发展状态也为日后产业的可持续性埋下了隐患。随着质地牢靠、价格低廉的化学合成纤维占领市场，费工费时的麻纺织品变得“过时”。苎麻种植面积锐减，企业开工不足，产品滞销难卖，行业发展逐渐降温，进入低谷。

　　进入新时代，随着城乡居民消费能力不断提升，消费观念和时尚潮流日新月异。人们对服饰纺织品的需要从“有没有”变为更加关注“好不好”，天然纤维纺织品再次受到青睐。

　　于是，大竹再次把发展的目光聚焦于苎麻，提出用3至5年时间，打造具有全球影响力的“世界苎麻之都”。

　　如今，大竹已有2家规模以上苎麻加工企业，拥有脱胶产能1.8万吨、纺纱规模9万余锭，年产原麻2万吨。全县苎麻种植面积达13.5万亩，约占四川全省苎麻总面积的60%、全国的40%，被誉为“中国苎麻之乡”，成为全国三大苎麻主产区之一。

　　用科技理清“一团乱麻”

　　民间老话说，苎麻很“贱”，不怕旱不怕虫好养活。但事实上，只有来到田间地头，才能体会麻农的不易。

　　苎麻一年收获三季，“一麻见秧、二麻见糠、三麻见霜”。每个收麻季最佳打剥期只有7天。无论刮风下雨还是烈日炎炎，麻农都要抓紧这几天时间，进入到比一人高的苎麻丛中，先给麻秆摘掉叶子，然后把麻秆折断，将外皮和内茎分离。

　　苎麻的茎梗披着一层白色的粗浮毛，叶子呈卵圆形，摸上去比较粗糙。对于麻农来说，收麻的第一步，就要用手把麻秆折断、剥离麻皮，他们的双手布满了重重叠叠的口子和茧子。

　　苎麻大多生长在山坡、沟壑、田地的犄角旮旯，机器往往施展不开“拳脚”。一直以来，大竹人只能靠人力去打叶、剥麻。

　　麻农将剥下的麻皮放在清水中反复淘洗、泡软，用麻刀将麻皮上的麻纤维刨出。麻纤维再浸泡、晾晒，就能得到麻丝。将长短不一的麻丝逐根拈接，这个成线的过程叫作“绩纱”。如果处理不好，就会成为“一团乱麻”。

　　麻丝绕成团，刷浆、晒干，制成织布捆子，放到麻布机上，左右手来回穿梭牛股梭子，一匹匹麻布就织成了。

　　随着现代社会分工越来越细，在原麻产地完成的工序基本到绩麻为止。但就是这收割和剥麻的过程，一直没能完全实现机械化和规模化，大部分种植户还是全手工收割和打剥。

　　中国农业科学院麻类研究所副所长、国家麻类产业技术体系首席科学家朱爱国说：“当前苎麻手工收割、剥皮等环节效率低、规模小、成本高。改善苎麻纤维刺痒的肤感、改进脱胶技术、提高收剥麻机械化和精细化程度，这些方面都亟待改良技术、研发新设备。”

　　针对于此，大竹县委、县政府积极推广机械打剥，采取奖励种植户购置机械，培育大户集中收储等办法，提高生产效率，减轻农民劳动负担。政府部门还引导建设了高标准苎麻农事服务等专业机构，为散户提供“一条龙”农事服务。

　　5年前，返乡创业的李文琼承包了360亩土地种麻。在农技专家帮助下，她的团队研发出了一种小型反拉式打麻机，打麻效率达到手工的10倍。李文琼介绍，今年她承包的2700亩苎麻地预计收入能达到800万元。

　　但另一方面，来自下游的企业认为，如果要制作纯手工的夏布，手工打麻更受欢迎。原因是“很多人认为手工剥麻比较干净，而机打麻会留有麻骨（麻皮里的海绵体），降低纱线品质”。据了解，目前大竹市场上手打麻比机打麻的收购价要高3元左右。而对于从事工业化生产的纺织企业来说，二者区别并不大。

　　不少种植户和关注苎麻产业发展的人士建议，提高机械化程度，加快科技攻关，是苎麻产业发展的长期方向。苎麻纤维新材料未来在纺织、医疗、航天等领域还会有更多用途。

　　把高附加值留在原产地

　　农产品要卖出好价钱，仅靠原材料种植是远远不够的。初级农产品和精深加工产品存在巨大价值差异，必须拥有完整产业链，才能把更多附加值留在原产地。

　　大竹县苎麻产业发展中心高级农艺师陈世斌认为，“大竹苎麻品质好，但基本是卖原材料，或是以精干麻、麻条、纱线、坯布等初级产品为主，产品类型单一，附加值不高，这是我们目前面临的又一个重要问题。”

　　为此，大竹政府围绕苎麻这个“土特产”持续下功夫，统筹好有效市场和有为政府的关系，不断激发产业新动能，助力全产业链发展：设立苎麻产业发展专项资金，鼓励强链补链、提质增效、集聚发展；组建苎麻纺织工业招商专班，对接苎麻纺织服饰知名企业，引进一批有影响力的企业落户大竹；建立中国苎麻纺织产业园，重点引进一批苎麻纺织企业，加速形成苎麻纤维、纱线、织布产业集群。

　　三十多年前，周平是大竹苎麻纺织印染厂车间的一名女工。从头再来，周平创立的亚缇纺织站在全新的起点，成长为一家集苎麻种植、脱胶、纺纱、织布、服装于一体的科技型企业。“我们在苎麻脱胶和纺纱工艺环节上取得了诸多专利，在服装品类研发方面不断提升。”亚缇纺织品牌总监李林倩告诉笔者，目前亚缇纺织年产能可达精干麻7000吨，长纺纱3500吨，短纺纱7500吨，各类坯布1500万米。2024年上半年实现产值3亿元。

　　大竹县委书记李文章说，苎麻产业要实现突破性发展，必须补齐产业链上的短板。重点环节包括发挥好院士工作站作用、支持研发平台建设、加快精细化加工和关键技术研发，引入有实力的纺织服装企业在大竹投产，把高附加值的产业链下游也留在大竹。

　　李文章表示，下一步，大竹将加快整理和发掘大竹苎麻的历史文化价值，以创意设计、时尚推广、品牌建设为抓手，对接高级服饰品牌，有效助推苎麻产业高质量发展、走向更广阔舞台。

　　（来源：新华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