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树才
我家门前有一条小河,河边有开阔的绿化带,一群穿着菊黄色马甲的工人呵护着这里的一草一木,但没有山坡的点缀,似乎不是那么完美。触景生情,导致我联想起远在红土地老家,那个前山后港的村庄。那里的山和水,那里的风土人情。
前山后港,中间镶嵌着大约500户起居的楼舍。前山,小山坡连绵不断,形成一道屏障;后港,碧水荡漾,鱼游虾嬉。生活在这里,有青山绿水的祝福,平添了黎民百姓的几份自豪。
拥有独特的地理环境,百姓自豪无可厚非,但这里的乡亲传统气息浓厚,对外有点来官不接去官不送的傲慢,似乎老死不相往来。而在村里邻里间,你来我往情意绵绵,没有邻村不佩服的。
记得上个世纪80年代末,这里的前山可以用我脱发的秃顶来形容,间或生长着杂七杂八自取名儿的草木,与想象中的优美大相径庭,政府着手规划在这片貌似荒芜的大小山坡进行翻垦补种。消息传开后,这里的村民觉得瓜分了他的奶酪,一个礼拜没有积极回应的声响,一筹莫展。经过再三,镇里便从植树造林小组把我派去疏导,因为那里有我外婆的家。我从小就因父亲早逝失去了父爱,是外婆家的老老小小看着我长大的。这里的人们不管大小,见到我到外婆家,都会说“村里的外甥”来了。在这里,我熟悉的名字就是“村里的外甥”。
进入我拥有亲情的地方,踏着用青石板铺就的小路,沿着S型的弯道从村头走到村尾,固然有一种“重回故里”的味道,但以“变荒山为森林”的发展道理,去面对传统的长辈们,我还是头一回。不过,我外婆养育了五男二女,说服他们我心有底气。
村里接到通知镇里来人动员,便去肉铺买肉安排中饭。当卖肉的知道是镇长来动员开他们的山,垦他们的地,他放下砍刀不卖了。买肉的说:“是村里的外甥来了。”卖肉的停了一会儿,也许知道可怜的“村里外甥”终于成器,砍下一刀精肉如数交付。一个上午,你一言我一语,就像拉家常那样畅所欲言。我说:“翻垦种植有邻村村民相帮,山还是你们的山,管好村里受益呀。”明摆的道理,长辈们还是放心不下,一个吸着旱烟筒的长辈吧嗒吧嗒,吐出几个烟圈说:“村里的外甥,你是这里长大的呀,说话要算数的,这是祖业,我们绝不拱手相让。”我笑着说:刚刚说过的有红头文件,大家可以传阅一下嘛!
中午时分,我没有在村里吃饭,是我外婆在家做了几桌饭菜,邀请了长辈们共聚。外婆拿着自家酿制的谷酒叫我敬敬长辈,我的双眼有些湿润。长辈们喊着“村里的外甥”,始终把我当着他们的儿子,那是多么的亲切。当天下午,那熟悉的敲锣声由远而近,我听得明明白白:各家各户听到哇,后天早上派人上山分柴火,要植树造林啦!哐、哐哐……
很多年以后,我重回故乡,来到了前山后港的地方,只有一条青石板做路基石的小路,全覆盖铺就了水泥,过去的平房不见了踪影,楼房在试比高低。我外婆安然地走了,长辈们陆陆续续放心而去,但放眼望去,前山一片葱郁。尽管秋风寒冬会带来斑斑点点,满山坡的湿地松仍然苍劲翠绿。表弟对我说:“你虽然去了上海,我们村里会经常提到你。过去老的会说,现在年轻人都晓得。漫山遍野的湿地松成材成林,全村得利。”那么,后港呢?后港变成了风景区,水里养殖,岸上绿化,绿水青山,金山银山,村里富裕了。我的同学还对市区中学贫困学生进行定对象扶助,把爱洒向了人间。
我为之动容。他们终于走出“前山后港”独特的风景区,把传统的亲情融入到大环境之中,这是多么令人欣慰。时值年底,我又想去品味那个难以忘怀的乡土气息,走遍那里的山山水水,厚实乡间磨灭不掉的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