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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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01月22日 星期五 出版 上一期  下一期 返回首页 | 版面概览 | 版面导航 | 标题导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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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树底下

  □高明昌

  老家仓库场的南首是一条河,河边长着一棵大树。

  树名,忘记了,总觉得这树长得有点怪异,树桩不粗,树干树枝特别多,树叶特别密,遮下的树荫又圆又大。八月的中午是最热的时辰,干活的男人、女人,吃好饭后就来到了树下,往地上一坐,双手抱腿,马上可以睡去。睡去好呀,鼻子里可以闻到树叶的味道,还可以嗅到树花的香味,这样容易恢复体力。

  树是越长越高了,树叶是越长越密了,到后来,这树就成了一把撑天的大阳伞。

  我从十六岁起,一直在村里劳动,中午的时候也一直在这树下休息。

  村里有好几位姑娘,比我大,她们也喜欢到树下打个盹。

  我们这个村子里的男人很少,许多的男人都去做泥水匠了,留下的活儿,让更多的女人来承担。那些水灵灵的姑娘,只好做着男人做的活儿。比如挑稻、挑秧、犁地、耘地等。大家心里有些怨气,有人借此机会调侃:找婆家,找到别处去,那地方男人多,可以随便捡。

  气话说过了,活还得继续干,姑娘们拿起扁担、绳索,走向了田间。

  有一次挑稻,我看见芳芳姑娘,稻把装到与人一般高。我很担心她是否挑得动,她恰是第一个迈步,动作真利索,而且挑担的小跑步样子,很优雅,很大方,走过我身边时笑着对我说:弟弟,肩胛要换得忙一些。我那时想,讨芳芳姑娘做老婆多好啊!力气大,又会照顾人。后来我和阿玲姑娘一起插秧,阿玲插秧速度快得惊人,双腿退下去时,还不时地将秧把轻轻地放在别人的屁股后面,让别人节省点时间。这事情很小,但也在帮助别人。我又想,我就要娶这样的姑娘做我的妻子;还有一次,我看见氏族里的小娘娘,趁着劳动的休息时间,奔回到自己家里,拿来了一面盆的糖水塌饼,然后一只只地分给大家吃,我就想将来最好讨娘娘做我的妻子。

  我想的这些还没有做到梦里去,她们却一个个地不看见了。她们去了哪里?我不敢多问,但是,我一直无法忘记她们,即使我在华师大读书的日子里,她们干活的影子还不断地出现上我的眼前。有时读书读苦了,读累了,想一想她们,就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力量。我那时感觉,她们的影子已经在我生命的血液里生根开花了。

  华师大丽娃河就是一条河,河边也有许多的大树,也能遮天蔽日,也可以乘风凉。但是,我总觉得这里的树,没有仓库场的树高、大、密。比如树干,比如树叶,甚至树的气息。我一直在脑子里作比较,比较的结果是:丽娃河的树好看,却看不到姑娘。

  我把这种情感寄托在校园里来来往往的人群里。每天上课前,每天放学后,我躲在道路的一侧假装看书,两眼却一直在人群里搜索着她们的影子。我知道这是我对过往情感的记忆或者追寻,是一种感觉,而不是一种事实,因为今天不是过去,这里也不是仓库场。

  我回家了,想找找她们,说一说我读书的故事。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母亲,母亲大惊失色:孩子,她们都嫁人了,日子过得好好的,别去打扰,打扰是犯法的。我点头称是。后来一个人去了仓库场,发现那棵大树不在了,大树旁边的河流变窄了,河水污浊,河面非常死寂,一句人的声音也没有,心里感觉很是失望。

  我觉得这样想很羞耻,但我必须讲实话,在相当的一段时间里,我一直念着他们。念着芳芳对我的叮嘱,念着阿玲递秧把的举止,还念着娘娘的塌饼。母亲说:念着要放在心里。后来我也想通了,其实呢,是我记着了她们的好,假如当初她们没有善意的举止呢?我还会这样想吗?我也许不会。我突然觉得我原来要找的就是那份淡雅的、自然的、没有半点做作的美好,是那份美好存留心底而又不断泛起的缘故。

  美好无处不在!《文学概论》的老师推了推眼镜说:关键是你发现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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