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兴
学生时代一些有趣的事情,突然想起来,就像阔别已久的老朋友一样,在我的记忆中清晰地浮现。初夏,脚蹬解放鞋,背着打包的被褥,斜挎军用书包和水壶,告别喧闹的大都市,踏入恬静幽闲的乡间小路,悦耳的鸡鸣,潺潺的流水,无名的花香,我沉浸在自然的怀抱中。
我们住在七宝生产队的仓库里,地上铺了厚厚一层金黄色的稻草,摊上自带的席子和旧毯子、被褥……我们吃着自己煮的饭,炒的菜,那种兴奋远远超越别人的给予。
学农的第一天,我们头戴草帽,一个个成了田间的小农民,用那把比自己还高出一截的钉耙去勾住那一簇簇枯烂的杂草,拉断草根,将其聚拢到一起扎成捆。
男同学没干多少活便胃口大开,饥肠辘辘,不少人从裤袋中摸出咸饼干、云片糕、鸡仔饼嚼了起来。傍晚收工,同学们疲劳不堪,倒头便睡,饭也顾不上吃。晚上熄灯后,却在帐子里吃着零食,用手电筒四处乱照。
尖锐的哨子声将我从睡梦中吹醒,新的一天从挑粪开始了。
在家用两只铅桶挑过水,到了农村自以为挑担不成问题,可当挑上两只粪桶却是另外一回事了。
来到粪坑边,臭气熏人,苍蝇乱飞,掏粪的同学干了没多久,扔了勺子不掏了,他宁愿去挑粪,看着扔在地上的勺子,我试着来掏粪,拿起长长的粪勺,一勺一勺从粪坑舀起大粪装到挑担同学的粪桶里,地上湿漉漉的,我格外小心,怕摔进粪坑。
挑累的同学又从我手中夺走了粪勺,我只好挑起了粪桶,弓身把扁担压在了肩上,欲起身可站立不稳,几经努力才小心翼翼上路了,走在窄窄的乡间小路上,挑着的粪桶不时碰到路面,泼洒的粪水打湿了我的裤腿,我喘着粗气,欲过一条沟渠,“通”的一声,粪桶撞到了陡坡,溅了一脸的粪水,我放下担子,气急败坏地冲向小河边。
洗了脸,我将桶绳在扁担上绕了一圈又上路了。从没挑过这么重的担子的我走在路上跌跌撞撞的,挑着的粪水又晃进我的鞋子里,袜子全湿了,腻心啊,我赶紧脱了鞋袜,赤脚挑粪……那一幕至今回想起来都起鸡皮疙瘩。
下雨时,我们不出工,班主任让我们在仓库里读报,大家坐在小凳上围成圈,你一段,我一段地轮流读着不知是哪一天的报纸,有时念错了字,笑得有同学从凳子上翻落下来。记得当时小俞在读到“美军开小差的越来越多”时,把“开小差”读成了“开小麦”,引得同学们哄堂大笑,此后我们便给小俞起了个外号叫“开小麦”。四十年后,同学们聚会时,说起那天雨后仓库里读报的经历,感慨万千。
读报散后,有同学建议打“大怪路子”,几个男同学分别把墙角的草垫子拉出来,风声传到了隔壁的女寝室,一把油布伞下,挤着三五个女同学上门要与我们打五副牌的“争上游”。这些女生在学校基本不与男同学说话,到了农村却主动找上门来了。大家盘腿而坐,兴趣甚浓地“厮杀”起来,输的人,不管是男同学还是女同学,都要在耳朵上夹上一个衣服夹子,有人夹多了,耳朵由红变紫,越来越大,笑得整个仓库闹成一片。
赤日炎炎似火烧。上午,生产队长带着班里女生在田里,采摘蔬果,队里会计在田头称重过磅,男生们抢着要去七宝镇送菜,班主任挑选了四个人高马大的男生,我亦在其中。送菜的路上有番茄、黄瓜吃,还可以去古镇上逛,去的男生面露喜色。
中午,我们四个十五岁的孩子,推着一辆三四百斤重的拖车,上面装着八九只铁箩筐的蔬菜。我与另外一个同学推车,还有两个同学趴在车上,脚翘得高高的。蔬菜车实在太重了,我们推一段路便要坐在公路边休息一会,车上的黄瓜、番茄成了我们的零食,一路送,一路吃,怪不得男生们趋之若鹜呢?送掉蔬菜,我们去镇上逛了会,买了几包零食,又推着空车去七宝酒厂装满一车热烘烘的酒糟拉回生产队作猪饲料,刺鼻的酒糟味,使坐在车上的人实在受不了,只好跳下来,跟在拖车后一路走回了生产队,此时,已近黄昏。
下午,干完农活,我们几个来到河边,一只拴在木桩上的水泥船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几个人“嗖、嗖”地跳上了水泥船,我解开了船上的缆绳,拿起横在船上的竹篙,用力一撑,船渐渐离岸,有同学看到船头有只摇橹,便推下河里“嘎吱,嘎吱”摇了起来,却一直脱位,只得将摇橹收回船。我贴着船舷撑篙,使船前行不偏。河泥很稠,竹篙插进去被粘住了,我用力一拔,篙未出来,人却失去重心,一个趔趄跌进了河里,船上的同学却一片欢呼,幸好河不深,我在大家的笑声中爬上了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