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倾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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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12月14日 星期四 出版 上一期  下一期 返回首页 | 版面概览 | 版面导航 | 标题导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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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场里的好时光

  口述:阿东  文字:施卫国

  情事

  倾诉与聆听,都市与乡村的情感故事。请勿对号入座。(图文无关)

  一条北沿公路把崇明岛南北划分得经纬分明。路南是农村,我就是这里土生土长的农家子弟。路北原来是一片芦苇荡,上海市组织各路人马围海造田,把大片的滩涂变成了万亩良田。随着部分围垦人员和陆续从市区来此扎根的青年安家落户,这里成了一片崭新的国营农场。

  ◆上世纪六十年代崇明国营农场职工的月工资十八元,但农村男劳动力一天工分值只有几毛钱。乡下农民看国营农场,好像俯视天堂一般。那里火热的生活令农民们向往,看什么都顺眼羡慕。整片整片一往无际的土地,绿油油的庄稼,长长的林带,笔直的民沟,犹如画中的风景。连那木栅栏里圈养的大白猪也像小牛一样大。

  一次我到农场的姨父家去做客。他们从食堂买来了青菜、红烧肉、鱼等好几个菜招待我,加上喷香的白米饭,我吃得直打饱嗝,嘴唇上还沾满了荤菜的油花,算是难得开了次洋荤。那天临走时我无意中听到姨母悄悄问姨夫中午花了多少饭菜票,姨父伸出了三个手指头,真把我吓了一跳。那时三元钱对我来说已经是天文数字了。

  后来我稍微长大一点,能够注意观察周围的事情了。发觉人多地少的大田活干好后,很多农户扛着农具往农场跑。一些大孩子也拿着各种各样的家什成群结队往北跑。经打听才知道,农场里有赚钱门路。大人们去打零工,孩子们去捞鱼摸蟹,捉蟛蜞拾海狮……看着邻居们数着赚来的钱,羡慕之心油然而生。我和玩伴们心动不已,终于找到了适合我们淘宝的三个行当,捉蟛蜞、拷沟头(拷浜)、刨地。

  ◆捉蟛蜞要准备几样工具,一是竹子编的环篮,上圆下方,大概有一尺高度,口上装有细绳织的小网,这样捉到蟛蜞放进去不会逃走;二是照明用灯,那时乡下人买不起手电筒,所以自制一种玻璃灯:四面装有四块玻璃,上面有一个有透气洞的铁皮盖子,再在两边面装一条可拎起来的铁带子,里面放个墨水瓶子做的油灯盏,瓶子里加满了火油,足够可以点一个晚上。

  那时学校老师布置的作业很少,半小时就能做完。从我们家里到农场大概有六七里路。出发的时候太阳还在天上,到达时已经夜幕高挂。

  夏夜微风轻轻地吹拂。为了防止蚊子叮咬,我们统统穿着长裤子和长袖衬衫。天越热蟛蜞越多,沟沿边、稻田边最多,两个多钟头下来可以抓到满满一环篮。多的时候,环篮装满后就脱下长裤子,把两只裤脚管扎起来当布袋子。这样一晚上可以捉到二三十斤蟛蜞。第二天,蟛蜞由家里大人到镇上去卖掉,换回了荤菜和学习用品。

  我胆小害怕走夜路,总感觉有人在后面追我,所以回家时我总是挤在队伍的中间。

  有一天晚上,我们满载而归时,前面路中间闪着一团红光,有人惊叫起来“皮夹子”!走在最前面的小荣奔过去迅速捡起来就要往衣袋里装。大家纷纷谴责起来,起哄着见者有份。哪知小荣大叫一声,把手里的东西扔得很远,大家问他怎么回事?他说哪里是皮夹子,而是一条盘起来的赤练蛇!我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又庆幸没走在最前面。

  被这一惊一吓,我和大家一样肚子饿得咕咕叫,累得迈不开双腿。好不容易走到了大戴家宅子前面,就东倒西歪地坐下来休息,随着环篮中蟛蜞的窸窸声,很快发出了呼噜声。突然楞子五囡尖叫了一声,“桃——桃——桃园!”他虽然结巴,但大家还是听清楚了“桃园”两字。我们顿时来了精神,不用号召,奋不顾身地扑向那片桃树林,嘴里啃着熟透的桃子,还不忘把所有衣袋装满,然后迅速撤离“危险之地”。那晚我躺在床上噩梦连连,一会儿好像有人追我们,一会儿仿佛听到抓贼的叫喊声。我想第二天种桃人发现后一定会跳脚大骂,我们十分害怕,以后我们走过那条必经之路时总是低着头,以最快的速度通过,唯恐被人认出来抓住。

  ◆拷沟头是一门技术活,农村男人基本都会。就是在一条民沟中截取一段,两边用芦菑泥打两个泥坝,而筑坝时不让女孩看,说是小姑娘看了容易倒坝。然后把沟中的水“拷”干(拷,这里是排水之意),里面的鱼就可以全部抓上来。乡下拷沟头的工具,一般都是把一个粪桶两边扎上两根绳子,人站在沟的两边,像荡秋千一样把水泼到泥坝的另一边。可农场里沟浜浅而窄,基本都在稻田边角的水塘里,因此只要带个存鱼的篮子,带把小铁锹和几个脸盆就可以了,轻装上阵。

  到拷沟头时一般两个人一档,因为人多了分配起来不好办。我的搭档是西宅上的小达,他比我大三岁。那年国庆节农场职工放假,我们俩拿着简单的工具出发了。农场里静得出奇,上海员工都回家了,一些本地老员工也探亲去了乡下。我们到了那里,看到每片稻田旁边几乎都有积水塘。于是看好出水的地方筑好坝用脸盆舀水,一小片水塘个把小时就拷干了。令我们意想不到的是一块篮球场大的水塘里,大鱼小鱼像放在那里的一样,一抓一大把。这样一天下来每人可以分到30斤左右的鱼。回来后,我父母把大的挑出来卖;小的做鱼干,用鞋底线把它们一条条串起来,晒几次太阳后就干了,要吃的时候装一碗,撒点油盐放饭镬子上一炖,配饭特别灵光。

  以后每逢星期天,只要天气好,我和小达就去拷沟头。后来去得多了,我们就往北,深入林带腹地。小的水塘少了就找大一点的,那要花较多时间筑坝。那里没有芦菑泥,所以筑坝方便但不牢靠。有时拷水到一半,泥坝就会倒掉,只好重新开始。有时出现小的漏洞,不管它,拷水总比漏水快。有几次眼看见底了,混水中的大小鱼儿活蹦乱跳,可是漏洞越来越大,我就用身体扑在泥坝上,让手快的小达把鱼捉干净,等我们上来时大坝瞬间倒塌了。我们互相看看满脸泥水的脸蛋,忍不住傻笑不已。

  拷沟头有时也存在一定的风险。农场里的闲散职工经常会过来看看,碰到崇明老乡还好,他们会跟你聊两句,只是叮嘱我们不要把田埂掘坏,或者要我们结束后恢复原样。但是,那时碰到市区来的社会青年就麻烦了。有时一见我们拷沟头就吆五喝六。我们也想出了很多对付他们的办法,主动拿几条最大的鱼给他们,堵住了他们的嘴,他们顿时笑眯眯的,临走时还不忘一本正经地说一句:“你们不要把稻穗踩坏,否则当心把你们两只小蟹抓到农场派出所去。”就这样我们还是坚持每个星期天都去拷沟头,收获满满的。

  有一个星期天下午三点多钟,我们在东平林场后面的一个塘里拷沟头完毕,每人分到二十多斤鱼。收起工具准备返回时,突然冲来了一帮男社青场员,他们气势汹汹,喊着叫我们滚回去。我们向他们求饶说:“下次再也不来了,这是最后一次,请大哥放过我们。”但他们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其中一个大胡子大喝一声:“侬格两只小蟹把东西放下来!”我们一听拔脚就逃。他们在后面紧追不放。我们只得一边逃一边把东西全部扔掉,一直逃到虹桥镇才停了下来。这次把我们吓坏了,从此我们再也不去农场拷沟头了。

  ◆钞票还是要赚的,我们只好转到农场去打短工,这样可以不用偷偷摸摸担惊受怕。只不过对发育不全的我们这些孩子来说,还真有点勉为其难。

  我的姨父在农业连队做技术员,主要负责灭虫打农药的,所以对连队干部很熟。农场属于田多人少,大忙来临之际,很多地里的活来不及干,因此就会雇一些乡村短工来帮忙。

  我们都是一些十五六岁的大孩子,干的基本都是没有技术含量的活。我姨父给我们介绍了棉花地里除草,刨地松土的活。每亩一元八角。听听很诱人的,因为那时的泥木工一天也只有这个价钱。我们组织了六个人,三男三女。当时也没有想到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只是考虑到这个活一定要有男有女,否则接不下来。

  前一天,老爹专门从竹园里挖了根老竹头,做了根新的铁搭柄,把铁搭磨得很亮很锋利装上新柄。第二天一早,我们带了铁搭和中饭,用瓶子装满了井水出发了。

  到了农场,生产副连长把我们带到了一块很大的棉花田后说,这块地有十亩,你们把它刨好,草除干净,田埂上也刨一刨,给你们加二块钱,一共二十元。我们喜出望外。我把十亩田块六等分,便进入了工作状态。时间一长,我感到这钱不是那么容易到手的。棉花地里的草比棉苗还高,而且地块也很硬。那天我们干好全部活已经太阳下山了,晚上八点钟才回到家里。

  我们把一天的情况向家里的大人汇报,他们也给我们出主意。后来我们听到北边的连队的地要比这里价格高,每亩出价两块钱。我们六个人干脆带了饭碗、席子住在那里。整整一星期,我们在食堂里吃饭,而且崇明老农也多,有一种亲近感。这个暑假里,我们每个人收入在三十元以上,开学时都穿上了新衣服。

  随着大批知青分配到农场,农场建立了完整的农业体系,后来又兴办了大量的工业企业,农场面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沟河齐整,绿化覆盖率提高,寸土寸金,再也没有田边的水塘。尤其是花博会的举办,美丽乡村的建设蒸蒸日上,把北沿公路南北融为一体,人们的新观念里只有一个世界级生态岛。

  往事虽然过去了半个多世纪,但回忆起来还是历历在目。在那个年代里的这段经历,对于我们曾经的农村贫困家庭无疑是解了燃眉之急,也锻炼了我吃苦耐劳的精神,给以后的人生道路起到了引领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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