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倾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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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01月13日 星期五 出版 上一期  下一期 返回首页 | 版面概览 | 版面导航 | 标题导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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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闯”上海的我在魔都扎了根
情事 倾诉与聆听,城市人的情感故事。 请勿对号入座。(图文无关) 我难忘的人生经历

  口述/郭小海  文字/刘千荣

  偶尔会听到那首立波啤酒的广告歌曲《喜欢上海的理由》,“城市的高度它越变越快/有人出去有人回来/身边的朋友越穿越新派/上海让我越看越爱”,我虽然不是土生土长在上海,却三“闯”上海,在魔都扎下了根。

  ●第一次来上海时,我还是一名高三复读学生。那是国庆节过后刚开学也就一个多月时间,无力交学费的我被学校负责收费的副校长催逼不过,留下一张便条后,在穿镇而过的312国道上拦了一辆去上海的长途大巴。当时的想法我二十岁的小伙子,复读花家里人的钱,简直太丢人,出门打工挣钱去。那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打工潮刚刚兴起,我去上海找寻我的到上海不久的哥哥。

  我的父亲是生产队会计,在农村属于头脑比较灵活的,因此他和母亲靠着勤劳的双手,抚养我们兄弟俩,供我们兄弟二人上学,日子过得还算富足。父母亲不仅让我们兄弟一起读初中,还按我们家乡的风俗为我和哥哥定下了娃娃亲。可别小瞧这娃娃亲,每年都要花钱的。小学还没啥感觉,上到初中有了一定的文化知识积累,知道娃娃亲是农村陈规陋俗,属于包办婚姻。曾经和父母说退掉吧,我听说那个周姓女孩没什么文化,关键是我们之间一点都不了解。父母显然把我的建议当作笑话听,只是一笑而过。

  按照父母的想法,让我们兄弟上到初中毕业就可以了,能考上中专更好。我哥上到初三,因考中专的分数差的太多,让他复读他也不肯,回家随父母务农。我比我哥读书成绩相对要好,每次考试成绩能排进全班前十名。家里人也曾半开玩笑说你有本事考上中专,端上铁饭碗你就退亲。

  那时我们农村上高中的少,有想通过读书改变命运跳农门的,都挤在初三复读,一年不行,两年,甚至有复读八年被戏称为“八年抗战”,还有极端的高考落榜,回到初三参加中专考试的,哪怕是考上我们县的师范也是跳农门成功了。

  我知道凭着我的成绩想第一年考上中专,面对那么多复读生,比登天都难啊!不想那年中考改革,以学籍为依据实行一刀切,不允许在初中复读,我被我们镇上的高中录取。想在初中通过复读改变命运的想法被时代进步的铁锤击打的粉碎。和大多数同学一样,在教改大潮的裹挟下,情愿也罢,不情愿也罢我上了高中。

  我哥不再读书,我们家供我一人读高中,还比较轻松。变故出在高三寒假,那年冬季把我哥的婚事办好后不久,我母亲突发中风,虽经抢救性命无忧,双腿却瘫痪不能走路。那时农村就怕家中有病人。本来,我家为我哥娶媳妇,就已经欠下债,我母亲住院看病让我家债台更加高筑。母亲的瘫痪更让家里少了一个帮手,如塌了半边天一样。我家从村庄上的富裕户一下成了贫困户。

  我强撑着把高三下学期读完却高考落榜。因接近分数线,老师同学都劝我回学校再复读一年。家里日子虽然难过,父母也不甘心让我回来种地,我自己也觉得戴个眼镜回家种地不是那么回事。回到学校,班主任和学校打了招呼,我学费暂时先欠着,但平日住校的生活费还是跟不上,要好的同学我都欠着账,我属于班上典型的贫困生。

  学费欠上几天还行,一个月过去了,学校开始催账。自尊心极强的我一气之下跑到上海我哥干活的地方,那是我首次来上海,在青浦一个偏远的郊区镇上。

  ●结婚后的哥哥,已经按照我们那里的风俗,另立门头分家单过了。他是和同一村庄上的十几位男壮劳力一起来投奔在青浦郊区工厂打工的邻居,通过这位邻居与当地种地的农民谈好,收割他们在自家承包的土地上种下的稻子。割稻子很辛苦,每割完一户家的地,结一份账,但钱在带队的孙哥手里,等这一季稻子割完了再平分。

  哥见到我来当然数落了我一通,让我回到学校去,并和孙哥借大家伙结到手的工钱,给我做路费,交学费,当生活费。孙哥是我们生产队队长的长子,我家与队长家关系不错,孙哥与我哥私交甚好。因此,孙哥很爽快地同意“挪用公款”,说我们庄子上就靠小海好好学习,争口气早日走出第一个大学生呢。

  我不回去,因为钱我拿走,到时算账会从我哥工钱里扣,哥回家后,我嫂子那边不好交代。我们兄弟之间就那么僵持着,还是年长一点的孙哥发话说小海是复读,也不怕耽误课,不存在落下课跟不上的问题,割稻子是个短期的活,顶多再割一个多月,不如让小海跟我们一起割稻子,挣点学费回去。哥说小海没干过什么农活,不一定能干得下来,割得慢会拖大家后腿的。

  孙哥坚持说一个大小伙子怎么干不下来?头几天可能会差一点,干几天说不定比你我都能干。其他邻居也同意说是多一个人队伍更大,更好揽活。让小海累一下,知道干活的苦,读书会更加用功的。

  当我和众人走进田野,才知道我哥说的是实话,我不论是割稻子的速度,还是身体耐力比之我的邻居们差得很远。好在都是同村邻居,相互之间沾亲带故,很多是看着我长大的哥哥甚至还有叔叔辈们。知道我还是在校学生不和我计较。在追上我以后,让我在后面,他们全力往前割,真的把我甩出好几条街去。

  一天稻子割下来,我手上就起了泡,腰弯得生疼。第二天,往田边一站,看着望不到头的稻田,心里发憷。哥安慰我说只要第一天能坚持下来,这割稻子的活计你就能干。在哥哥和邻居们的关照下,我同他们一起把周边的稻子割完,拿到了工钱。而此时哥哥一行在孙哥的带领下揽下了修公路的活,我还要跟着去。哥死活不同意,孙哥也不再应允。就这样,我拿着割稻子亲手挣下的工钱,重新回到学校安心复读。

  ●有过第一次“闯上海”的经历,我当然更加珍惜复读的机会,加倍用功。然而我天资有限,高考又落榜了。这时我的父母多少也有点灰心,劝我别再复读,回来把周家的女孩娶过门,安心种地当农民过日子吧。

  老实说我也曾犹豫过,到底不甘心,在老师同学的鼓励下,我再度复学一年才勉强考上我们省城的一所纺织专科学校,学习服装设计专业。大学考上了,户口转掉了,也算是跳了农门,好歹也把我那门娃娃亲给退了,但我家花去的彩礼自然要不回来,与当媒人的亲戚关系也闹僵,此后多年都没有来往。

  背着债,我总算在磕磕绊绊中把两年大专读完了,却面临毕业就失业的困境。荣升为校长的班主任想帮我,却因为我所学专业在当时的老家太冷,在我们那里的乡镇无用武之地。许多同学朋友都建议我去沿海城市找工作,如上海等地的乡镇企业服装厂多,找工作应该不难。

  读完了大学,我却还要出门打工,早知道我不复读,直接跟着我哥打工算了。毕业那年的暑假,我在烈日酷暑下奔波,希望能进到镇里某一部门,谋得一份工作,做个小职员,可就是不能如愿。一时在老家找工作无果,我收到了在上海打工的哥哥来信,说是他居住地旁边的一所民工子弟小学在招老师,让我过去试试。

  我只得把档案存放在班主任当校长的母校里,第二次动身奔赴上海。昔日的班主任说你先去上海,老家这边我也给你留意着,有好的单位我还是建议你回来,在外打工飘着不是办法,在老家的单位里上班,你好歹也是有编制的人。

  ●其实坐在开往上海的长途大巴上,我心里却在打鼓,因为我不是师范学校毕业的,上海那边要求教书要持有上岗证书,人家学校怎么会收下我当老师呢?下了车见到我哥一家人,我把担心和哥一说,哥笑着说你想多了,那学校只是我们老家人在这创办的民工子弟学校,要求没那么严格,那校长也姓郭,算起来还是我们家门哥哥呢。

  哥哥利用休息日领着我到了那所民工子弟学校,见到了郭校长。学校还没正式开学,在招聘老师也在招收学生。附近的打工人员,领着自己的小孩来学校报名,负责登记收费的老师在忙着办手续。

  郭校长看着我的毕业证书,让我们兄弟坐下。然后把证书又交给旁边的校长夫人验看,说我们老家来的知根知底,不像前面几个来应聘的,一看就是不学无术,找不到工作的二流子。校长表示欢迎,说我是大专学历,别的老师工资每月开八百,给我开一千,如果我愿意也可以住到学校宿舍里。

  虽然还没有正式开学,老师们要打扫教室,布置桌椅,做些准备工作。没有任何耽误,我来到上海就开始上班,多少给我一点安慰。学校是当地村里废弃几年不用的学校,校舍虽然有些陈旧,但设施却也一应俱全。

  我说我没教过书,站在讲台上给学生讲课是大姑娘坐花轿头一次。大嫂说你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吗?读了这么多年书,你一个大学生教这么一群小学生那还不是小菜一碟!也许校长和校长夫人、教导主任也是这么想的,让我教五年级实验班的数学课、英语课还兼班主任。这个我倒是能接受,只是这位郭校长,以缺英语老师为由,把二三四年级的英语课都甩给我,我也能教就是太累,一天之内我是连轴转,明显比其他教师所教课程要重。考虑到校长说过给我的工资高,我只能勉强支撑下来。

  郭校长为了少开工资,不惜弄虚作假招进来没有资格证书的教师,这不是误人子弟吗?我和哥哥发牢骚。哥让我上好课,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和拿到的工钱就可以了。

  我在学校苦苦支撑,慢慢赢得学生的尊重,老师们的认可。我老家母校的校长把电话打到学校里,告诉我老家的工作有眉目了,让我尽快回去。这一下可让我为难了,因为当初应聘教师的时候,我答应过郭校长夫妇无论如何要把这一学期教到底,否则也对不起这帮农民工子弟,他们的父母在异乡打拼,供他们上学多不容易呀!

  回去和哥嫂把这事一说,他们都觉得我还是辞了教师工作早点回去,可这边如何与郭校长夫妇说呢?正当我为难之际,郭校长找我做思想工作,说是不能给我一千块一个月的工资,别的老师都是八百,他不好说话,因此一视同仁给我也是八百。这是想赖账啊,我感到了被人欺骗耍弄的感觉,当即表示那我辞职。郭校长说你辞职好了,我马上就能招来新的老师。

  我找到了辞去教师最充足的理由,对于学校、对于说话不算数的郭校长我都内心无愧,唯一让我愧对的是我的学生们,至今想来都觉得三生有愧。

  ●回到老家后,我进到了我们县的麻纺厂上班,看似与我大学所学的专业沾了一点边。没过三年,一直惨淡经营的麻纺厂倒闭了。再度失业的我重新回到上海找工作。我哥告诉我那所民工小学因办学违规被取缔了,想教书得另找学校。几番周折后,我终于进了我现在的制衣公司。在当时的打工人中,我是一名有学历的知识人才。我从一名普通服装设计做起,做到了如今的设计部总监。

  初进制衣公司的开始几年里,电视里经常会放立波啤酒的广告歌曲,耳边总会有“上海是我长大成人的所在……第一次干杯,头一回恋爱……”的歌声飘过。记得我在读纺织学校的时候,曾经倾心于一位学校里的女服装模特,但人家连正眼都不看我一下。写了多封情书,总算收到一封回信,嫌我身高海拔不够,又是农村来的,家无背景人也穷,劝我癞蛤蟆就不要惦记着天鹅肉了。

  在制衣公司我收获了爱情,娶到了一位有着模特身材的打工妹。买了房与车,成了一名新上海人,孩子在上海的学校完成的大学学业。回顾我三次“闯”上海以及我的打工经历,我经过很多人生波折,也历经过很多困难,我却没有向生活躺平。

  当然也得感谢上海这座温暖的城市,在我求学差不多快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是上海给了我挣学杂费的机会;在我大学毕业就业无着落的人生窘境里,也是上海伸开双臂收留了我;在我彻底失业,跌入人生低谷,还是上海接纳了我,让我在黄浦江畔实现我的人生价值,也活出了一位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大学毕业生的尊严,日子越来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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