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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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难忘的一场情感经历
口述/单文良 文字整理/刘千荣
想到未来真有和稿费单彻底说再见的那一天,曾经嫌弃用起来不方便又容易遗失的汇款单又让我有点留恋了,毕竟那张薄薄的稿费单,承载着几代人的记忆,承载着期盼、喜悦、感恩、自豪等丰富的情感,背后的故事让人回味无穷。
●下班经过园区门卫室,和我熟悉的物业经理拦住我说你的“支票”来了。我当然听得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忙停下车恭敬地接过他递过来的绿色汇款单连声道谢。恰巧让路过的公司财务经理看见,对钱财特别敏感的她说,你又收到稿费了。
绿色汇款单对于如我这样有一点岁数的人非常熟悉,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在我的故乡小村谁家要是收到了一张汇款单,全村人都会被惊动,一段时间会成为乡人们议论的话题。我第一次汇款是骑车到三十里以外的镇上邮局给在外地读大学的姐姐寄生活费;收到的第一张汇款单是省经济广播电台寄过来的五块钱稿费,从学校跑了几趟邮局才拿到钱。
来到上海务工后,在一家工厂里,一位川籍同事,由于出手大方胡吃海喝,又爱赌钱打游戏机,经常入不敷出。他老家的父母偶尔会给他汇款接济他,小伙子收到汇款单很是喜悦激动,却无半点愧色,在去邮局取款前拿着单子四处找领导盖章。有同事羡慕,但更多的同事则是不屑,出门打工挣钱应该给家里父母寄钱才是,要父母寄钱来养活,怪丢人的。
对这位川籍同事的“啃老”很不以为然的我曾向家里汇钱,整个过程、心情和小说《平凡的世界》里的孙少平到邮局给家里汇款是一样,很自豪地想着父亲收到汇款单,乡邻会投来多么羡慕的眼光……后来父母也到了上海,我当然无需到邮局汇款,不过我还时常能和绿色汇款单“亲密接触”,收到的多是报刊寄来的稿费,虽说金额不大,却从未断流过。
有稿费单就意味有外快,所以无论金额大小都是一件喜事。通常门卫室的门卫在递给我稿费单,总会十分艳羡地说你的钱又来了。同事看到会不怀好意的恭喜我发财,那是要逼我请客的意思。虽然屡屡被“敲诈”,却也心甘情愿。二十年来,拿着汇款单去邮局取稿费的许多往事仍历历在目。
应该是新千年那一年,一家报社寄过来的一张汇款单上,我的名字最后一个字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漏掉了。那时候的汇款单还是用笔手写的,所以我自作聪明模仿上面的笔迹给添了上去,到了邮局工作人员接过单子一看哑然失笑,说添上去也没用,我们这里有底根,一比对你就露馅了。你经常来拿我熟悉就破例给你,要是陌生人肯定不行。现在想起来我那次还真是聪明得过头了。
还有一次也是把我名字弄错了,这时汇款单上的信息已经用机器打印了,我也没法用笔做修改了。由于指定取款邮局是单位旁边的,我很少去,和陌生的工作人员怎么解释,人家见与我身份证上的名字对不上号,死活不肯通融办理。白跑了一趟邮局回来苦苦思索,终于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将错就错找办公室主任开了一张单位证明说那是我的笔名,拿着盖有公司鲜红印章的证明,我再度去邮局,总算把稿费给拿回来了。为此,我请主任喝酒,主任调侃我为拿这笔微薄的稿费是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最糟心的一次是,稿费居然让人冒领了。罪魁祸首也是汇款单上的名字写错了。我故伎重演,凭单位开的证明去取也没用。邮局的人让我给汇款的报社打电话,让他们更正过来重新汇出后我才能取。
我硬着头皮给刊发文章的编辑老师打电话说明了缘由,编辑老师非常客气,说问问财务部看如何解决。不几日,编辑老师打来电话说是财务把我的名字打错了,让我按其指点打电话找到报社财务人员。人家让把汇款号码报过去,然后告之要保存好那张单子,耐心等几日,再持老单子到邮局去拿钱。我感叹还是报社里有文化的人办事认真有效率。等吧,这一百块钱拿起来还真不容易!
不想工作一忙,我就给忘了。直到元旦放假看到了那张已经发皱、脏了的汇款单才想起来,还有一百块钱没取。兴高采烈地去邮局,走在路上我还挺美的,新年头一天有一百块进账是个好兆头。不想到了邮局我递上汇款单和本人身份证说明情况以后,工作人员在电脑上捣鼓了一会,冷冷的说了一句“还没到!”
我觉得奇怪,自言自语说这么多天了,怎么还没到?我打电话问问去。“哎,不对!到了!侬拿都拿特了!”这回我一下蒙了,忙说“不可能!我没顾得来拿!”那人仔细看了看我的身份证说不是你取走的,是持另外一个身份证号码的人在去年十二月十二日下午五点拿掉的。我彻底傻了,第一次碰到汇款让人冒领的事,懊恼后悔之余,向那位工作人员请教我该如何追回那原本属于我,却被别人领走的一百块钱。
出了邮局我心里特堵,再也没了来时的欢天喜地。我按照那位工作人员的指点,一步一步的想把那一百块追回来,最终却没有个结果。一位文友听到我的奇遇,非常同情地对我说“你也真倒霉,辛辛苦苦挣点稿费,还有人冒领!”我说就是呀,怎么有人比我还穷呢?!另一位朋友则像一位哲人总结道:钱,只有装进你的口袋才是你的。我感叹也未必,如果从口袋中遗失了,或被三只手偷去了,那钱依然不是你的呀。
到了使用网络邮件投稿,电子文稿复制粘贴,稿费单上打错名字的事情基本绝迹了,却又遭遇到新的意想不到的闹心事。记忆最深刻的是前几年的正月一次,我收到白色催领通知单,到发出通知单的邮局按以前的流程取出绿色汇款单却被告知邮局春节放假刚上班没钱,让我到其他邮局领去。
我于是找到了距离最近的一家邮局领号排队,轮到我,工作人员拿着汇款单却发起愁来了,我问是不是也没现金。工作人员说有钱但在保险柜里没拿出来。我说那你就拿出来呗,我拿好了还要赶着去上班呢。“开保险柜取钱按制度得两个人才行,得等我的同事忙好手上的活,过来共同打开才符合规定”,工作人员指着另一位正在忙碌的同事说。
那时已经流行晒QQ日志,费了很大劲才拿到稿费,以至于上班迟到的我发了一篇标题为《一笔拿到吐血的稿费》的日志,这个貌似夸张的标题引来很多网友点赞和留言。
●虽说颇费周折,好歹拿到了。今年一月份的一次到现在还不见稿费单以及稿费的踪影。记得是三月份,因登录个人纳税APP查阅自己纳税情况,意外发现有一家报社在一月份帮我交过一笔稿费税,够得上交税的稿费当然不是一百、两百的小数目。仔细回想起来,我一月份并没收到过这笔稿费,因为适逢春节长假我回老家过年了,返回上海后又因为疫情原因小区封闭,可能是这个时候,因为这些原因导致我没能收到这笔稿费单。
与刊发文章的这位编辑倒是2000年就认识了,因此她给我的名片上除了座机号还有寻呼机号,有邮箱但无手机号。我和她都是邮箱沟通,包括我给她写专栏也是她通过邮箱约的稿。因为我没有她手机号,自然无法主动加她微信,可能是自尊心作祟,我也没提出加微信,只能通过邮箱和她说明一月份有笔稿费没收到,还附上截图发给她。
因为疫情原因,那个我开专栏的版面无疾而终,还是去年发表文章产生的稿费。不过编辑倒很负责,一共给我回了两封邮件,一封和我解释如果没收到,邮局会退回到报社,但周期会很长,等退回会补寄的。我心想等吧,估计没戏了。一个月后收到第二封电子邮件告诉我稿费退回报社了,会准时补寄的。
这期间我因为搬家,通讯地址变更,连我自己都觉得烦不胜烦,不过还是给编辑又发了份邮件,告诉她我改地址了。这次编辑没给回邮箱,我也没收到稿费单,自然也没能拿到那笔稿费。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了,想想靠汇款单寄、取稿费有时是真不靠谱!
●过完今年春节真正收到的第一笔稿费,其实是春节前寄到朋友处的。因为朋友回家过年了,所以春节后归来才收到白色催领单,朋友打电话问我咋办?如今的小区都封闭了,你可有胆量出门。我想了想说我过去拿吧。我戴了口罩,打着伞,冒着冷飕飕的风雨,换了两部公交车,一路辗转到了朋友居住的小区却没敢像往常那样进入小区到朋友家小坐叙旧,而是电话通知他送到小区大门口。隔着大门,我从门缝里接过朋友递出来的单子立刻挥手告辞。疫情期间我和朋友都觉得这样非常正常,也是必须的。
朋友所住小区旁边有一家邮电所,我先拿着那张催领单到邮电所去换成绿色汇款单,因为催领单是这家邮电所发出的,我必须到此所领。更早的此前,拿完汇款单填写身份证号码、签字即可领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家邮电所不再办理汇兑业务,拿到单子的我需到另外一家邮局才能换成钞票。好在全市邮局都可操作,不像若干年前,必须到指定邮局才能取钱。
从朋友所住的浦西小区,返回浦东我的住地将近两个小时,等赶到住地附近的邮局,人家肯定下班了。我拿钱心切秉持今日事今日毕之原则,干脆步行到两站路之外的一家邮局匆忙去取了钱。和往年相比,无论是到邮电所里凭白色催领单领取绿色汇款单,还是到邮局里把绿色汇款单换成钞票都多了量体温与登记姓名手机号码的手续。
记忆非常深刻,我两次量体温都是34度几,吓了我一跳,说我体温咋这么低,邮局工作人员安慰我说可能因为外面太冷所以你的体温也低,言下之意只要不是高温发烧就好。取好钱回来后还没忘晒朋友圈,自我解嘲说此日此时能让我走出家门,勇当“逆行者”也只有这张绿色汇款单了。能让我舍得一身胆,敢于走进去的公共场所也就只有绿色邮局了。
通常下班后才拿到稿费单,当日基本无法去领钱,因为邮局也下班了。只能等到休息日,我才拿着领到的某杂志寄给我的这张稿费单,也就是汇款单去邮局准备把钱领了。这是过完春节,也是新冠病毒疫情发生后拿到手的第二张稿费单,是发表在杂志上一篇写武汉抗疫的文章,属于战疫情题材,是我隔离在家时写文章赚到的一笔稿费。
这也是春节过后我第一次走进离我住处最近的这家往年经常来的邮局,进去后发现有两大变化,进门后要先量体温再登记;第二个变化人出奇的少。这家邮局由于集汇兑、储蓄、办卡、邮寄等诸多业务于一体,所以排队人特别多,特别是一些年长的大叔大妈没事喜欢拿着他们的存折到此理财,速度非常慢,有时为了拿到一百块钱稿费得排半天队。
因为疫情原因,来邮局办事的人特别少,我是上午九点多进去的,领到的等候码居然是01号。这让我想到去年夏天想抢在上班前到这家邮局取钱,结果邮局还没开门呢,外面已经有十几个人排队等候了,我只得落荒而逃。
等我取了钱准备离开才陆续进来两三位顾客领号排队。出了邮局,我颇为感慨因为疫情诸如来邮局、银行办事的人少了,办事效率就高了。但是随着新冠疫情得到有效控制,邮局又逐渐恢复了往日的繁忙。偶尔还会收到稿费单,我还是要到邮局去领取。到邮局办理各项业务的人也多了起来,碰得不巧,又得取号排长长的队拿稿费了。这时我却不像从前那么心焦,因为难得去那么一两回邮局拿稿费,重新体会一下“从前慢”过一把怀旧瘾也未尝不可。
端详着手中的绿色稿费单,我有时想这会不会是我领到的最后一张汇款单,因为去年已经有几家媒体改用微信红包或是银行打卡方式付稿酬了。疫情发生后,又有好几位报刊编辑说今后稿费都通过银行转账,如是更加便捷还不用担心汇款单遗失收不到。其中一家报社还指定要某银行的账号,不得已我只得去某银行开户头,疫情期间不用排队,虽然要扫码量体温,但办起来速度还是很快的。
也许有那么一天,汇款单将会像从前的粮票一样退出历史舞台,从人们的日常生活中消失。随着手机银行、微信、支付宝等支付软件越来越快捷,汇款单早就鲜少人用,如今大概也只有寄收稿费还在用汇款单,但已经跟不上时代发展步伐,早晚要被淘汰的,而疫情的发生或将起到催化剂的作用,恐怕会提前加速汇款单消亡的进程。
想到未来真有和稿费单彻底说再见的那一天,曾经嫌弃用起来不方便又容易遗失的汇款单又让我有点留恋了,毕竟那张薄薄的稿费单,承载着几代人的记忆,承载着期盼、喜悦、感恩、自豪等丰富的情感,背后的故事让人回味无穷。不过现在零零星星地还能收到汇款单寄来的稿费,偶尔见面倍感亲切,也特别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