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雅儿是经一个朋友介绍的，那时我在大学读研究生，忙于读书，虽然已经三十出头了，但婚事依然没有着落，所以，当时介绍她和我认识后，我们即开始交往了起来。

　　雅儿在一个事业单位里工作，比我小4岁，她心地善良、性格平和，因为长年照顾生病的父亲，自己的婚姻大事也就给耽误了。

　　我俩有点惺惺相惜，更多的是缘分，彼此感觉都挺好，整个交往还是很和谐愉悦的。

　　研究生毕业后我留校当了老师。毕业后的工作稳定了，我和雅儿的交往也有了结果了。在认识一年多后，我和雅儿走进了婚礼的殿堂。因为年龄的关系，我们都渴望能尽快有个孩子。可就在结婚半年后，因为我的业务成绩突出，学校派我去美国进修一年，由于行程很紧，所以俩人要孩子的事只能等我回来后再说了。

　　在国外那段时间里，我每两个星期就会给雅儿写封信，或者一两天打个电话回来问候。雅儿怕我打国际长途花钱多，让我少打电话多写信。她给我的信写得很勤，我明白她是为我做样子。于是我俩之间的鸿雁传书，成为连接起我和雅儿情感的纽带。

　　可是没多久后，雅儿给我的信少了，最后干脆就没有了。当时，我挺纳闷的，便书信询问其故，但是我的信都是泥牛入海、杳无音讯。正在这时，导师克里斯教授对我的学习情况很满意，主动提出让我再延续一年学业，并鼓励我今后转为博士生继续深造，还允诺如果我愿意，他还可以出面联系安排我的妻子陪读。

　　听到这个消息，我非常高兴，连忙打电话告诉雅儿。没想到雅儿接到我的电话后，一副很惊吓的语气。我以为是越洋电话的质量不好，便大声说：“我是成明！我是成明啊！”她听了非但没有兴奋，竟然大哭了起来。那种想压抑却无法压抑的抽泣，一声声从话筒那边传了过来。我的心里一沉，冥冥中感到雅儿一定遇到了什么问题，我急切地在电话里询问着：“雅儿，你怎么了？”

　　可是她不回答我却一直在哭。我以为她是因为思念我而抽泣，便大声地对她说：“教授希望我留在这里继续深造，并愿意协助我办理你出国陪读的手续，过不了多久，咱们就可以见面并一起生活了。”

　　谁知，她听了这个消息非但没有兴奋，竟对我说：“成明，你忘了我吧。我不会去美国，我们离婚吧！”我顿时感到一阵晕眩，脑海里第一个念头就是她有了外遇。我逼问她是不是又有了什么人？

　　她长久沉默后说：“算是吧，是我不配和你在一起。”

　　我愣了，呆呆地拿着话筒，不知道该如何说了。雅儿的为人我还是了解的，我不相信她会是那种耐不住寂寞的女人。而且即便是有了外遇，也不可能是痛不欲生的哭泣啊！

　　放下电话，我连夜给她写了封信，希望她能告诉我真相。并坦言我出国学习让她一人受苦了，并表示她一旦来了美国，我会加倍的偿还她，让她幸福和愉悦。为了让她能早日看到信，我还使用了很昂贵的航空快递方式。

　　忐忑中等了一个多星期后，我再一次给她打电话，谁知她一听是我的声音，立刻就把电话挂了。再拨打过去便是对方已经关机的提示。无奈之下，我把电话打到她的妹妹那里，她的妹妹听到是我并询问情况时，也禁不住地哭泣了起来。好久后才对我说，她姐姐离开我的决心已经不可改变了，让我死了这条心吧！说完就放了电话。

　　此后，不管我是如何打电话，雅儿都是拒接抑或接了就挂。无奈之中，我只好放弃了这种打电话询问的无效方式，转而不断地写信给她，诉说我们之间的感情，并希望她能三思而行。可是，所有的信件都是石沉大海没有回音。这让我心里感到失落万分。

　　●我延缓一年学习的各种手续办好了，导师还询问我是否办理妻子陪读的手续？鉴于雅儿对我的态度，我只好以妻子父亲身体不好，无法离开为理由，婉言谢绝了导师的好意。

　　继续留在美国学习、搞科研的日子，一天一天静静地过着。圣诞节的时候，导师说我可以利用假期回家看看。于是，我连忙订了机票回到了家里。当我来到家里时，看到家里空无一人，似乎已经很久没人居住了。放下行李我便来到了她妹妹家。当我敲开门后，她妹妹一见到我后，没说一句话，泪水便涌了出来。好一会儿，她抽噎着说：“我以为你不会来找我姐了呢。”我说：“我为何不找你姐啊，她是我的妻子啊！”听了我的话后，她连忙把我让进了客厅。我问:“你姐呢？”她说：“我姐出去办事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坐下后，我连忙询问：“你姐姐到底怎么了？为何不给我回信也不接我的电话啊？”

　　她一听，原本就在眼眶里涌满的眼泪又流了出来，说：“遇到那样的事情，你就是提出不要她，我们家也说不出什么，都怪姐姐命不好啊！”

　　我急切地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啊，怎么扯到我要不要你姐啊？”

　　在我的急切追问下，她流着眼泪讲述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就在我出国半年多时，雅儿在一次加班回家途中遭到了一个歹徒的抢劫和强奸。夜静人深之际，她根本没有看清对方的面孔，又羞又辱之际她选择了独自承受。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身体发生了变化，在第三个月后竟发现怀孕了！这对她不啻是重击过后的第二重打击。本来遭受污辱已经使她伤心难过得无法自拔，紧接着的怀孕使她更是痛苦绝望。

　　得知自己怀孕后，她便去医院想打掉孩子，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医院给她的结论是她因先天性的原因，如果做流产会出现意外。而且，有可能再也不能怀孕。雅儿从医院回来的当天就在家里割腕自杀。幸运的是那天她的妹妹正巧来看她，见她倒在血泊中，连忙打了120送她进了医院。抢救过来的雅儿情绪极不稳定，她不能听见人说我的名字，一说就哭闹着寻死觅活。直到怀孕七个多月后，她才渐渐平静了下来。她认了天命，想离婚后自己养活孩子。

　　雅儿妹妹讲完后，我也早已泪流满面、心如刀绞。这时我才理解，她为何接到我的电话后就哭，并执意的要和我离婚了。再看看妹妹的家，阳台上乱七八糟悬挂着一些小孩子的衣物。询问后知道，雅儿果然在她妹妹这里住。随着她妹妹的引领，我走进了雅儿的房间。看到不大的床上，一个裹在襁褓里的孩子睡得正香甜。

　　我盯着她看着，大脑一片空白。孩子长得挺好，脸型上有一些雅儿的痕迹，但似乎又不明显。突现的事实让我不由得攥紧了拳头，泪水再一次喷薄而出。

　　这时，出门办事回来的雅儿进门了。她一见到我，脸色一下变得煞白了，人呆立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她那双美丽的眼睛，此时涌满了辛酸、愧疚、痛苦……分别近两年的重逢，谁会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情形。我走上前去，身心疲惫地想拥她入怀，可她却躲开了。

　　她用一种胆怯的目光注视着我，我趋前一步拥住了她，忍不住的眼泪也涌了出来，我嗫嚅地说：“都是我的错，没有保护好你，跟我回去吧！”我感到了她在抽泣，开始只是小声地哭泣，渐渐她的全身都在抖动不停。僵硬的两只胳膊也缓缓地围到了我的腰上，终于，她的悲痛如同洪水决堤，她使劲抱住了我，把泪水尽情地洒在了我的胸口。

　　●再次回到美国后，当完成学业的时候，我拒绝了导师让我继续留下来读博的建议毅然回国了。回到学校后，领导给我分了一室两厅的住房。一个月后，雅儿重新跟我回到了新家。她竟然带了小孩过来，让那些知道我出国近两年未回的同事们感到很疑惑。其实，我也感到很尴尬。在学校期间，除了教课外，几乎不参加任何集体活动，下课后便早早地回到家里，再也不出去闲转，尽量避开人多的场合，即使走在路上，我也总是低着个头，怕撞见熟人。

　　孩子一天天长大着，毕竟是雅儿孕育而生的孩子，她所表现出的天然母爱，让我从厌恶到理解。只是我依然无法喜欢那个孩子。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虽然尽力地想接受她的存在，可却总是无法拉近与她的距离，每每见到她就想起那个罪恶的夜晚，想起雅儿所受的屈辱。

　　雅儿给她起名叫小小，还使用了她的姓氏。我理解她的良苦用心。毕竟让这个孩子姓我的姓，那是我绝对无法接受的。

　　转眼间，孩子已经四岁了，见了我也会叫爸爸，不过，我的答应并不痛快。她挺聪明的，大概感到我不喜欢她，难免对我有些惧怕。渐渐地，她叫爸爸时开始胆怯和陪着小心，能避开不叫就不主动叫。与雅儿却很亲热，只要雅儿在，她总是黏糊着她，离我很远，甚至躲着我。

　　我不能否认，一听小小叫爸爸，我的心里便翻腾着很不舒服。于是，我能不早回家就不早回家，每天很晚才回去，回去后吃好饭便躲进卧室看书或者写教案。虽然我避免了和小小的正面接触，而且我极力地将心思用在工作和教学上，但似乎工作成效很不好。

　　有一天，雅儿身体不舒服，起床迟了还没洗漱，见我吃好要出门便叫住我，让我帮着去送小小上幼儿园。小小站在雅儿的身后，小手抓着雅儿的衣服，仰起脸企盼地看着我。我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虽然我没有说送不送她，但小小却察觉到我的不情愿，她慌乱地低下了头，眼眶里顿时涌出了泪水。雅儿明显看出了我的不愿意，轻轻地叹了口气，把孩子抱在了怀里，对我说：“还是我去送她吧！”说着，她揉了揉眼睛上的眵目糊，抱着小小出了门。

　　我本想叫住雅儿，但嘴张了张什么也说不出来。孩子趴在雅儿的肩头，默默地看着我。我鬼使神差地朝她挥了挥手，虽然没说任何话，但小小竟然被我这轻轻的一挥，激动的脸上突然焕发了热情，她冲我晃着小手，大声地喊道：“爸爸，再见！”我的心猛地被感动了，其实，孩子是无辜无罪，而且很容易被感动的。

　　那天上班时，我的耳边一直回响着小小和我说再见的声音。干什么都觉得找不到状态，原本上课时口若悬河的神采，也变得磕磕巴巴，好几次都南辕北辙错得让学生们惊愕。

　　下午下班前，我不由自主地早早来到了幼儿园。我从来没有送过小小，不但找不到她所在的班，更不知道如何去找。问了好几个人才知道她在三楼的一间教室。我迅疾地上了三楼，趴在那间教室的窗户向里张望，看见小小蹲在教室的一角孤独地摆着积木。

　　●老师见我在张望，大概是看着我面生，便走出来问我是谁的家长，这时，小小听见了我的声音，她转过了头，似乎不敢相信似地透过窗子看着我。当听到老师叫她的名字时，她又高兴又扭捏地走了过来，好像很不好意思。当我告诉她我是来接她的时候，她竟然吃惊地瞪着两只大眼睛呆立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我能感觉到她很高兴。因为随后她马上转身去凳子上拿来了自己的小外套。

　　那晚雅儿去幼儿园接孩子时得知我接回来后，她一进门的表情充满了惊喜。一见到她后，小小扑了过去，开心地说：“妈妈，是爸爸接我回来的！”说完，小小转过脸看着我一脸兴奋地笑着。雅儿顺势问小小：“爸爸好不好？”“好！”小小响亮地回答。我虽然一言不发，但内心里却翻腾了起来。虽然小小的到来是雅儿蒙受屈辱的后果，但是，她毕竟只是个孩子。“孩子无罪啊！”我的耳边似乎传来了一声震撼心灵的声音，它在瞬间超越我内心一切狭隘的情感。我不禁自责了起来……

　　此后，家里的氛围好多了，小小虽然还是很扭捏，但已经从过去的躲避变成了慢慢地接近我了。

　　那段时间里，雅儿的单位组织体检后回来告诉我，医生说她可以怀孕，只是注意一些必要的检查和平时的保养即可。我听了后感到特别高兴，与雅儿商议着如何为生孩子做些准备。

　　雅儿为了让小小有心理准备，偷偷地询问小小是否愿意家里再有个小妹妹或者小弟弟？小小似懂非懂地询问：“到哪里去要小妹妹还有小弟弟啊？是妈妈你生的吗？要是妈妈生的我很愿意……”

　　小小已经四岁了，虽然我对她的态度比过去好多了，但是内心深处里对她的身世之怨还是无法释然。遇到她出了点什么问题，我便会忍不住地严厉训斥。所以，她在我的面前很乖巧，并且很早熟的变得越来越懂事。每次严厉批评她的小错误后，看到她一副十分恐惧的神态，我的心里也十分痛苦，因为我能感觉到，每次批评孩子，雅儿的表情都十分复杂，因此我的严厉和暴躁，伤害的不仅是孩子还有雅儿。

　　那段时间里，我始终在努力地让自己去接受现实，虽然小小的到来，是我和雅儿都不能接受的现实，但既然已经将孩子生下来了，那就没有必要去降罪于孩子。毕竟孩子是无辜无罪的啊！那一瞬间我竟然从心底对小小萌生了爱意。也许当一个人经历过巨大痛苦的磨难之后，感情也能得到升华。我也想通了。小小既然来到我们这个家庭，那就一定要给予孩子最真诚的爱、最浓厚的爱，这样，孩子才能健康成长。

　　于是，在一天晚上与雅儿在一起的时候，我对雅儿说：“我们年纪也不小了，你的身体又不好，再要孩子说不定还会有危险。我们已经有了小小，还是不要再生孩子了吧！”

　　雅儿吃惊地看着我，满脸的困惑中又有很多的感动，她的眼眶里涌满了泪水，嘴巴张了几下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我知道她一时半会儿还无法接受我的决定，但是，我已经下了决心。我要尽自己的所能，为小小创造一个更好的成长环境。这不但是对小小，更是呵护雅儿的感情。只要全家和谐美满，再要不要一个孩子真的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