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她是怕那一帮子人,也怕砸了饭碗,就是不怕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对不起见义勇为保护她的我。
●我出生在一个干部家庭,我爷娘都是企业的干部,我上有两个姐姐,大姐比我大六岁,二姐大了我三岁,因为我是老小,又是个男小囡,所以父母和奶奶爷爷都特别宠爱我,在这样的环境里,我也因此变得任性、顽皮。
我只在幼儿园呆了一年多的时间,我不喜欢幼儿园的管束,到了门口就哭闹,爷爷奶奶心软,就转身带我回家玩耍。我在幼儿园的时间,小班、中班加起来,估计都不会超过三个月,呵呵!这样也就养成了我自由散漫的性格。
升幼儿园大班了,我爷娘见我还是那么顽皮不懂事,同龄的孩子都会写字做算术了,我还什么都不会,感觉事情不妙啊,他们就对我爷爷奶奶说,这孩子一定要进幼儿园受老师正规管教,正告他们:无论我怎么哭闹,都不要心软!
我被强制性地送去了幼儿园,直到今天我还记得那段“痛苦不堪”的日子,对于我的哭闹、顽皮和自由散漫,老师很是反感,我几乎天天挨老师的训斥甚至是臭骂,这个不许动,那个不许拿,坐要有坐相,站要有站相,吃要有吃相,中午还必须睡觉,这些管束对我来说真是难受死了!
幼儿园还要写字画画什么的,这我也不喜欢,我喜欢的就是和小朋友奔奔跑跑打打闹闹,而这又是老师不允许的。我的所作所为,在老师看来都缺乏教养,没有规矩,我在她们眼里就是一个讨人厌的孩子。
本来就不喜欢幼儿园,老师对我的呵斥和冷漠让我对幼儿园更没了好感,这样的情绪又延伸到了小学。
小学的管束比幼儿园还严,小学老师比幼儿园老师还凶,上课不好好听,作业不完成,或者完成得不认真,考试成绩不合格,都会招来老师的臭骂!班主任向我爸爸妈妈告状,说我这样不好那样不好,要他们配合学校好好管教我。
我的两个姐姐也是在这个学校读书的,她俩在学校的表现和我是天地之差哦!他们学习好,而且都是中队长,老师是后来知道这个情况的,我记得班主任当着我的面说:你怎么和你姐姐一点不像?
老师们后来对我还算是客气的,一来买我爸爸妈妈的面子,二来感觉我姐姐那么优秀,我也应该是可塑之才吧!
我的学习成绩一直在六七十分徘徊,勉强读了个很一般的高中。
高中毕业,我不想也没有参加高考,我厌透了读书,也知道自己考不进大学哦!反正家里经济宽舒,吃喝不愁,我也没去找工作,就在家里呆着。
我这个不思进取的样子,我的爷娘很看不惯,说我这样下去人会废掉,爷娘不可能养你一辈子,还老是拿些励志的书报给我看,要我向他们学习什么的。我爷爷奶奶是一直宠着我,总是为我辩护,说,船到桥头自会直,强强是乖小囡,在家里呆着,又没有惹事闯祸,干嘛看不惯他?那次我娘冲着爷爷奶奶发火:“强强就是被你们宠坏的!”爷爷奶奶也生气了,说,坏什么坏?你做娘的怎么可以这样说我的孙子?吵得蛮结棍的!
●其实我爷娘对我也是很好的,可是看到我连个大专也考不上,又不肯出去工作,感觉失望和着急啊!他们又是干部,那个圈子里的人都是体面人,子女读的都是好大学,出来后都是高薪的好工作。爷娘感觉我这样的状况很坍台。还好我两个姐姐厉害,都是交大毕业的,大姐后来还考取了公费留学,给我爷娘赚足了面子,所以和同事什么的聊天,还总是拿我姐姐撑门面。
爷娘为我前途考虑,利用人脉关系帮我介绍过好几份工作,但是我不感兴趣,我就这样荡在家里,吃吃白相相。
直到有一天我厌倦了这样的生活,这一年我已经二十二岁,我亲爱的爷爷奶奶也都先后离开了我们。
我跟爷娘说,我想去学开车,我娘给了我3000元,拿着钱我去驾校报了个名,新鲜好奇,加上我年轻,很顺利地考出了驾照,我喜欢开车,感觉当个出租车司机也不错嘛,这样我就通过我娘介绍的关系,去了一家出租公司。
说心里话,开出租车很符合我自由散漫的性格———无拘无束地到处乱跑,有乘客就拉着跑,没有乘客就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中午随便在外面买点吃的。我不像那些有老婆孩子的驾驶员,拼命拉客,我做得不算辛苦,收入够吃够用就可以了。
有一天我送一个乘客去南汇,回来的路上遇到两个人扬招,他们走路的样子歪歪扭扭的,一看就知道是喝醉了,遇上这样的乘客,多数司机都是躲开的,怕惹麻烦,我当时想,譬如不是,与其空车跑,还不如顺路带上他们赚点钞票呢!这样我就停下车,让他俩上了车。
上了车,我问他们去哪里?他们一会说去医院,一会儿又说去火车站,我有点不耐烦了,就把车停下说:“你们到底去哪里?”其中一个胖子火气很大,冲我吼道:“哪这么多废话,你开车走就是了!”我说:“往哪走?”,胖子显然是喝多了,满嘴酒气说:“你走不走?小贼,当心我请侬吃生活哦!戆B秧子!”听他这样说话,我火气大了,说:“侬骂啥人戆B秧子?嘴巴清爽点好不好。”胖子一听这话,立刻毛了,对着我后脑勺就吐了一口!
我从小没受过这样的窝囊气,我打开车门把他从后坐上一把揪了出来,然后朝着他的脸就是一巴掌。这时候他的同伴也跟着下车了,两个人长得都很粗壮,俩人和我对开哈,但是他们那几招我一看就是混腔势的外行,呵呵!而我是练过柔道和散打的哦!我三下两下就把两人撂倒在地,我用脚踩住胖子的肚皮,两只拳头雨点般地朝他们打去,胖子的脸很快就变成紫茄子了,他们趁我喘息停手的时候爬起来一溜烟就跑了。
这两个家伙后来带着验伤单去我公司投诉,我向经理怎么解释都不行,经理说:“我们的纪律就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你打人了,再有理也是无理。”就这样我被辞退了。
在我们这一行,被一家辞退了,其他公司也不敢用你了,就这样我和出租车也只好说拜拜了。
离开出租车公司,我又在家赋闲了一年多,后来是姐夫出钱给我买了一辆二手小货车,说你不能老是呆在家里啊,给人拉车运货这活蛮合适你的。还指点我,你去建材市场吧,那里活多。
这个时候我已经二十五岁,对生活和未来也算是有了新的认识和思考,我想,我要好好干。
●我的第二份工作在某大卖场拉开了帷幕。大卖场各种各样拉货的车很多,80%的都是外地人,初来乍到,我也不知道这的规矩,只是感觉在这里处处受排挤,有个好心的江苏车主告诉我,这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个叫陈虎的人是这里的老大,他的车不走谁也不能走,即便是客户买了东西,装上了车,陈虎不走谁也不敢走。他让我请陈虎吃顿饭,送两条好烟,拉拉关系。
我听了他的建议,请陈虎吃了一顿饭,还送了两条中华烟,总以为这样就可以了,想不到还是不行。那次一个客户买了一车木地板,已经都装车了,客户催我快点走,但是我的车被陈虎拦住了,我说,人家急着等用呢!也不等他发话,我一踩油门跑了。
第二天又有一个客户买了一车地砖,装完车,车却开不走了,我一看,轮胎被人扎破了,我知道这是陈虎干的,我去找陈虎,陈虎死活不承认,我就认定是他干的了!心想,妈B,我饭也请你吃了,礼也送了,你再来这一手,欺人太甚了吧?这么一想,火气也大了,我一把拉住陈虎的领口,一个耳光就把他掼在地上了!
陈虎没有想到我会这样对待他,他霸道惯了,在这里做了多年“老大”,别说打他了,就是当面指责的人估计也没有吧?我相信是大家的懦弱和容忍豢养出这样一个蛮不讲理的恶人。
你相信吗?坏人是好人惯出来的。
陈虎呆了几秒钟,然后迅速从地上爬起,跑去车里拿出一把尖刀气势汹汹朝我奔来!嘴里还叫着:“马勒格B!今天不杀了你我不姓陈!”一副屠夫莽汉的腔调!
我胸有成竹地等他那举刀的手快落下时,右手捏住他的手腕,左手夺下尖刀,第二次把他放倒在地,然后朝着他的大腿用力踹了一脚,当时我听见“咔喳”一声,就像踩断了一根木柴那样,我知道坏了,我把他的腿踹断了。
我为人做事还是很有腔调的,我把陈虎送进了医院,一检查,果然,他的右小腿粉碎性骨折。我这一脚的代价高啊!医疗费、误工费、营养费什么的,掏去了我将近十万元,我是没有什么积蓄的无产阶级,只好把车卖了,再借了几万元的债,把这事摆平。
车没了,这个时候爷娘也相继去世了,我没有了经济来源,只好去姐姐家蹭饭吃。
亏得我有这么好的姐夫啊!他对我是真心的好,我在他们家白吃白喝他非但不说我什么,还经常给我零花钱。但我是个大男人,我不能依赖别人生活啊。我想去找工作,但我文凭低,又没有技术,纠结啊!
我去劳务市场碰运气,那里几乎全是外地来的农民工,一家招聘单位听说我是上海人的时候都感到不理解,说:“你为什么不让街道给你安排工作?”我说:“街道安排的工作工资低,我想找份工资高一点的工作。”他们招聘的是保安,每月工资1800元,还有奖金,我感觉不错,他们感觉我也不错。相比那些农民工,我算是很不错的人选了,我填写了用工表格,不久他们打来电话,说我被录用了,要我签劳动合同。这是一家位于市郊的大酒店。
也许是我身高块头大卖相好的原因,也可能因为我是本市人,酒店老总对我感觉不错,进去不久就让我当保安班长,我们一共有七个人,三个在停车场,两个站门口,我和另一个保安是流动的,应付突发事件。
●我换上了崭新的保安服,听着他们喊我班长,心里还真有点自豪感。呵呵!我可以在酒店大厅里,也可以去停车场,但是不能去后厨和收银台。
有一天我走到一个包间的门口,那里面有个客人喝醉了,拉着女服务员非要人家陪他喝酒,女服务员是个新来的小女孩,吓得哭了起来。我进去制止,醉酒的男人问我是谁,我一时回答不上来,就随口说了一句:“她是我妹妹。”那个酒鬼说:“原来你是大舅哥呀!来!大舅哥,你陪我喝一杯。”我说:“对不起,我们不能陪客人喝酒。”,酒鬼说:“那就让你妹妹陪我喝。”我知道这一帮人是镇上的干部,他们经常来这里吃喝,而且全部是记账,酒店老总都不敢得罪他们。
小女孩吓得躲在我身后,浑身瑟瑟发抖,就像一只小羊遇见了大灰狼那样,那个酒鬼色心色胆大啊,居然过来将手伸进小女孩的裙子里,我一看这情形,心里的火苗子“噌!”的一下子就窜起来了,我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拧,他疼得当即大喊大叫,随后挥起拳头朝我脸上打来,我当时也火了,掐住他的脖子然后按在桌子上连扇耳光。
事情就这样闹大了,他们打了110,酒店大堂经理也来了,经理叫我给他们赔礼道歉,110警察把我们带到了派出所,事情的处理结果可想而知,我被扣上了行凶打人的帽子,拘留10天,赔偿客人1000元损失,当然开除是免不了的。
我怎么解释也不行,我让那小女孩说明真相,给我洗冤,可那小女孩就是不说。我知道她是怕那一帮子人,也怕砸了饭碗,就是不怕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对不起见义勇为保护她的我。
我当时真的很生她的气,可是过后我就不再生气了,我也不再恨她,但也不再可怜她。这以后我也找过工作,正规点的单位,是不会录用我这个有“拘留记录”的人的,为这我也蛮苦闷的。
我两个姐姐姐夫对我的状况也是很着急很操心的。2003年,在美国的大姐回国探亲时,出资给我买了一辆四吨卡车,他们再三关照我,遇到事情一定不要意气用事,冲动是魔鬼。
我一个远房亲戚在曹安路市场当头头,后来是通过他,给我介绍了不少关系,他真可以算是我生命中的一个贵人了!我就是在那里越做越顺的。像去年,我净赚了将近四十万呢!
我三十四岁那年结的婚,当时我的条件不好,找的妻子是离过婚的外来妹,不过她人很好,对我很好,也不像上海女人那么作。她是在我落难时候嫁给我的,我要记得她的好,是不是?现在,我们也算是比较富裕的人家了,我在外面忙,她则管理家务和孩子,我们两个人的感情还是蛮好的。
一路坎坎坷坷走来,我很感谢我的姐姐姐夫,我给他们添了不少麻烦,可是他们从来不埋怨嫌弃我,要没有他们,我的境遇就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