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
一清早,小表姐在兄弟姐妹群里晒图,图片里是嘟着个小嘴儿,两手捏住小拳头,呼呼酣睡的小肉团子。小表姐简单地打下五个字:我做奶奶啦!
吃过晚饭,家家户户房里的灯一盏盏地亮了。橘色的灯点燃了夜幕,也把暖和的光带着家人的祝福送给远方的亲友。想起独居在老街的范阿姨,就惦记着去看看她,八十多岁的老人,一个人吃,一个人住,生了病得强撑病躯自己去社区医院挂号看病。
换上厚厚的羽绒服,穿马路,走过石头桥,拐一道弯,看到了以前住的那栋楼。巧了,从楼那边看到范阿姨手里拎个袋子,正慢慢地走过来。我几步跑过去,喊范阿姨。范阿姨愣了一下。黑影下的我戴着顶黑色的八角呢帽,脸上捂个口罩,突然站在她面前,让她有点陌生。
“范阿姨啊,是我!”
十年前下班回家。我天天骑个脚踏车,两脚蹬得飞快地从范阿姨那栋楼滑过,范阿姨眼尖地追在我背后,喊;“贝贝!停了脚踏车,过来吃花卷。刚蒸出锅的花卷,洒过葱花的,味道老香格!”
范阿姨问我怎么过来了。我讲,走到老街就顺便过来看望她老人家。范阿姨告诉我,她每天夜里吃过饭去给她妹妹读小学四年级的孙子补习数学和语文。范阿姨提起手里的袋子,拿出一饭盒蛋饺给我看:是她去超市买的五花肉剁碎了,加上一点新鲜的地栗拌匀了,在煤气灶头摊的蛋饺,蛋饺只只鼓个肚皮,都煎成两面金灿灿的。范阿姨讲,自己亲手弄的蛋饺,肉是好肉,地栗是亲手削皮的,天冷放砂锅里扔几只,吃着放心。范阿姨讲,她妹妹的孙子就爱吃她做的蛋饺,吃了,还想吃,怎么都吃不够。
我把范阿姨装蛋饺的袋子拿在手里,送她去她妹妹那里。
再过一个月,范阿姨就82岁了。范阿姨的两个儿子,一个在北京工作,一个远在加拿大。范阿姨老早就明白,她靠不上她亲手养大的儿子,就拼命地对妹妹一家好。时常买了排骨炖了玉米,给妹妹家送过去,发了退休工资就请妹妹一家老小去吃牛肉锅,给妹妹的孙子买羽绒服,买书包……范阿姨打算等“老了”,和妹妹一起抱团养老。她的儿子也愿意拿出钱给姨妈,当作生活补助费。
我把范阿姨送到她妹妹楼下。把手里拿的袋子还给范阿姨。
我对范阿姨讲,“冬日快乐啊,范阿姨!”
范阿姨紧紧地握住我的手,高兴地讲:“谢谢你,也祝你妈妈平平安安的。我们老年人,吃得下饭,走得动路,就是福气。”
范阿姨的手,握在我的手里,很暖和。她的手能摸到手指上的骨节,几乎没什么肉。目送范阿姨缓缓地走进黑咕隆咚的楼道,不禁感到一丝凉意。十二月的北风吹在身上,冷嗖嗖的。
小表姐新添个宝贝小孙孙,开心地在兄弟姐妹群里晒孩子的靓照。夜里,范阿姨弓了个背,带着一盒蛋饺去送给她妹妹。
我站在街头,对着路灯,用手机给儿子发信息:冬日快乐,儿子!
微信一闪,收到儿子发来的问候,“你也快乐,妈妈!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