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明昌
老家捉鱼人是很熟的朋友,前几天去卖鱼,攀谈了几句,他问我这么热的天,怎么过得?我说躲在窝里吹空调。朋友说,空调吹不出自然风。他邀请我去一次他家。晚饭后,我去了,两人来到金汇港边上,他指着一只靠在港边的小船对我说,这只船是他的,最热的晚上,他都在船上过夜。我问他如何过的?他说有两个办法:一是在河边敲一个桩头,将小船拴住,自己就躺到船上去,只要离开岸边十米以上,保证有风吹来,有凉意袭来,希望我体验一下。还有一个办法呢?他说温度最高的时候,他用绳索一头扎在腰上,一头拴在船上,将自己沉在河里,只露出一个头,人就可以坐在河里面闭眼睡觉,保证凉意入心入肺。
后一种方法有点麻烦,有点危险,我不愿意做。所以我试验了第一种方法,躺在船上一刻钟,人是凉了,但像是睡在无脚的床上,不踏实。而且水面上三三两两的水蚊子也过来了,驱赶了也不肯走,很赖皮。朋友说,河中心风大,蚊子站不住,去不去?我摇头,那地方波光粼粼,暗黑交汇,看多了就想起水赖,想起水怪,水里无,心里有,像是一种灵异的存在。朋友说不去是对的,那是水域通道,水上警察有时会开警船过来巡夜,会用电喇叭喊我们上岸的,我们不可以图凉快,自顾自,影响运输,犯错误,捉进去。
三妹说东高家的阿林,最近做了个水帘洞。我就是要去看个究竟,想能不能仿造一个给老母亲纳凉。到了阿林家场地上,看见的却是一把大阳伞,像小时候柴垛那般大。大伞下放着一张木质躺椅,边上有木雕茶几,茶壶咕嘟咕嘟地响着,排场很大。阿林见我来了,知是看其“杰作”,随手按了一下水龙头,滋滋的声音过后,伞顶垂下无数的水线,清澈、均匀。水流到地面,向四周散去,暗黑了地面,眼睛看了眼睛凉。阿林说天一黑,人躺在躺椅上,人让雨点包围,人就少了火气。我觉得有点夸张,坐上了躺椅,闭眼五分钟,发现周围的热浪是减退了不少。我想赞赏这样的创意,但我认为水资源浪费严重,不值当,也就闭嘴不语了。阿林看出我心思。别呀,他说,这水全都流到了蔬菜地的。开水龙头等于抗旱,人凉了,地湿了。阿林很自信,他说他们家蔬菜全都长得特别好,全靠这个水帘洞的水。他不说许多人家大阳伞舍不得买,也不说水的金贵与宝贝。
其实,这天气里心烦意躁不光光是人。周日下午六点,我带孙女去往浦星路上走走。孙女指着正在远处喷着水的地方说,爷爷,那个是什么呀?我一看,那是一根又长又粗的水管。水管架在做成三角架的木头上,像一架火炮,昂起头,汩汩地抛出一注又一注的水来。白花花地冲进河里,涟漪缓缓荡开。我知道,这样做法可以产生氧气。品国堂弟过来了,我问为什么给河里注水?他说河里的鱼要烫死了,给鱼儿们冲冲凉,降降温。我问水不是也烫的吗?他说抽的是井水。他的做法是:每天把井水抽光,既洗了井,又凉了鱼。我向他伸出了大拇指,想法好,办法好,效果好。心里却想:到年底,我又能吃到一条十来斤的乌青鱼,品国每年都送我鱼吃的,我估计今年不会落空了。
二妹抱怨今年的缸豆、刀豆、扁豆白种了,全让阳光晒焦了叶面,每天浇水也没有用。但她说今年的冬瓜长得长,长得粗。我说冬瓜生来耐热。二妹说这个是肯定的,但也不全是冬瓜的功劳。晚饭前,二妹喊我一起去菜地摘冬瓜,再扛回冬瓜。我去了,看见冬瓜的土地上有个棚,两公尺宽,十公尺长,棚离地面有二尺高。整个棚就像是一条矮矮的走廊,上面全部遮着纱眼黑布。不用多想,就知道冬瓜之所以长大的原因了,也知道为何吃到冬瓜的道理了。问二妹,那豇豆不是有棚吗?二妹说,豇豆喜欢长在棚的外面,叶蔓圈进去会自己爬出来,没有办法。假使在棚的外面再搭一个棚,比买豇豆吃都贵几分。我家二妹会过日子,即使最热的天,也不发狠跟老天作对。种田人,感恩天地,真心真意。天气今年犯傻,也是能用蒲扇的绝不开电扇,能开电扇的绝不开空调,他们能熬则熬,习惯了,心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