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超音
毫无疑问,人生陪伴到底的是名字,甚至不朽。取名是大事,一锤定音,得锤好喽。
生孩,等于生下期望。名字虽是代号,但都想秀外慧中,给子嗣带来好运,给家族带来荣光。名与声相关,名正则言顺,言顺则事成,才会有好名声。
南汇地区男性名字“龙根”最多,女性“凤娟”最多,多得几乎成了郊区农村男性女性的代称,俗气的代名词。俗是因为简单,谁都想望子成龙,望女成凤。人是成不了龙的,但可以奋力去学龙的能力;根是基,不差地气,就能行稳致远。人也成不了凤,但可以像凤一样美,所以纷纷拥抱凤字;娟是姿,是健康、可爱的表象。龙根与凤娟是极好的名字,但过多重名,精气神就变了味。
起什么名字是一个人的自由,什么帝,什么仙都可以组名,还有什么不能用的?问题是名往一处取,平日里少不了迟疑:是唤我吗?绅士不怒同名丐,君子小人声重叠,全是父母的责任。伊丽莎白女王不能叫伊丽莎白女工把名改了。农奴主勒令强巴(藏语为弥勒佛)当哑巴,也没勒令强巴换名。
姓名作为一个家庭的文化传承,应该有其范围;作区别之用,也应有一定限制。武汉一名邓姓父亲,恰逢伊战爆发、非典肆虐之际喜得贵子,可能是心血来潮,给自己的儿子起名为“萨达姆·邓·非典”。这种不伦不类的名字,在户籍登记机关遭到了拒绝。自由取名不能没了规范,拒绝如此怪名也是为其好,不然,孩子大了不知会被嘲成怎样。
孙儿出生后,儿子问我怎么取名,我说有三点水就行。当时并未考虑五行,我也不懂五行。漂浮人生,自身带水不会错。
名字父母所取,肤发父母所赐,所以极少有人改名。
有位朱姓同学,他的父亲却姓杜,后得知老人家早先因革命工作需要连名带姓全换了。他让子女从了祖姓,自己却没改过来。改时因为情况特殊,没改回来是情况有变——组织和老白姓只知他后来的姓名。
作家最会改名,不用真名实姓刊文是有原因的。原因很多,一个目的:隐。冰心是因为谦虚,“我终究是大学里的小学生,思想和文字方面都不成熟,我不敢用自己的名字,就用了‘冰心’这个笔名。”冰心最喜欢的是王昌龄的《芙蓉楼送辛渐》。这首诗中有一句“一片冰心在玉壶”冰心尤为喜爱,于是她为自己取名为冰心。笔名其实是作家督促自己创作的一种暗示,一种隐语,一种符号。作家用笔名有着借笔名逃祸的作用,毕竟历朝历代的统治者并非都是明君,有时候大兴“文字狱”,作家们很可能要受到牵连,用了笔名似乎可以免除很大的祸因。国民党时期,周树人不仅用鲁迅的笔名发表文章,而且还用了其他的一百九十多个笔名,他甚至请人抄写他的文稿,笔迹都不露,国民党拿他也没办法。就是写文章得罪了人,有了笔名也可以抵挡一时。不过,在古代很多人因为用了笔名写作,写出来的作品出了名,却把真名字给隐藏了,人们只记着他的笔名,却忘记了他的真名,甚至还会出现张冠李戴的情形。茅盾的笔名也非常多,有沈德鸿、沈雁冰、木子、沈余、希真等等,多达一百二十五个,符合当时革命形势的需要,在斗争中不断变换笔名,就能不断变换身份。男性作家取女性化的笔名也很常见,郭沫若用过“安娜”,茅盾用过“四珍”“冯虚女士”,沈从文用过“上官碧”“休芸芸”,周作人用过“萍云女士”……其实笔名代表的身份是创作者;本名,代表的身份是生活者。二者可以分开看待。
老音是我的唯一笔名,只在解放日报上用过一次。网上查看,跳出三五个老音,就此让路。
写文章大多写的是亲历的生活,写共性的事实、说共同的心声,我坚持。落子无悔,写了就没那么多顾虑,用不用笔名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