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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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11月12日 星期五 出版 上一期  下一期 返回首页 | 版面概览 | 版面导航 | 标题导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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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狷的县令(读书笔记)

  □红小胖

  四

  从屠隆《鸿苞集》中我们可以了解到,狂狷的县令有着深邃的民本思想。在他看来:

  “人臣以调获身体者调获国家,则莫如注念黔首。是故节其劳逸,问其饥寒,教以义理,厚其风俗,恤其疾苦,法令必审,身范必端,祭祀必戒,荣雩必敬,以吾心合天心,以吾气召和气。有利于民者,兴之,如口腹之得美饮食也;有害于民者,去之,如面目之赘疣也。以此体国,斯人臣之道也。”

  屠隆的这番淳朴认识,可谓是入情入理。但真正封建王朝的现实世界,与这样的理想状态却有诸多凿纳不合处。因为在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伦理系统中,衡量人臣之道的主体,实际并非是百姓,而是官僚。更重要的是,通过进退留转的决定权作出的对人臣之道评价的固定,也掌握在上宪手中。即便你是为民请命的,上宪不这么看,你又该当如何?

  毋庸讳言,纷繁复杂的官场人际,大多数人群早已顺应了把上峰服务好,就是把百姓服务好的厚黑哲学,这在政治腐败的明朝中后期尤其如此。屠隆要想践行自我认定的理想,就必然要面对人情世故严峻的考验。

  屠隆于万历七年初到任青浦。此时正是赫赫有名的内阁首辅张居正推行变法改革的历史时期。其中,又以清账田亩、增加税收为变法的重中之重,并与农村基层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

  但这项改革,说起来理直气壮,真正做起来却步步艰难。因为隐瞒并敢于隐瞒田亩数量的,往往是当地具有一定政治地位和经济实力的权贵豪强,叫他们自认缺失,并乖乖交出税赋,这对于基层官吏来说,无异于与虎谋皮。聪明差官们的做法,是明察田亩,以向上宪交差,暗里却将这些查出的田亩摊派在小民头上,这样左右逢源,两不相伤,更是对张首辅的大大尊敬,至于小民则是方便弹压的卑贱,想必也不会生出什么事来。

  当年的松江府知府就曾以这样的逻辑,对屠隆多加暗示。青浦知县却“以丈出余田仍附系原号”,惹得阎邦宁大怒。屠隆则执拗但不乏优雅地回敬:“原田譬之衣领,掣之始明;余田譬之衣带,带非衣不附!”

  好一个“带非衣不附!”可敬的是,这样的刚正不阿还断然用在了张居正的老师,前朝首辅徐阶身上。

  徐阶,在隆庆时期入阁为相,屠隆任青浦县令时,已退休在松江府华亭老家。当时,徐阶家族为华亭巨富,有许多田产落地青浦。早在屠隆上任之初,徐家就派说客拜访问候,其中的道理不言自明。而我们的这位狂狷县令,则以“不敢闻命”,颇不给面子地婉转谢绝了。与之相对应,屠隆还试图再请已然退休的内阁首辅,能够出来向朝廷请命,蠲免青浦百姓沉重的赋税。面对此,徐阶大人彼时彼刻作何感想,已不得而知。但我们从史料中看到的另一番情节是:当巨富徐家知道俞屠有隙后,便“行千金贿之下石,日夜使人侦某行事”,把俞显卿作为徐家报仇的暗箭。

  由此,屠隆的飞来横祸,看似偶然,却也是有着他践行“人臣之道”的必然。换言之,屠隆是为他的理想而牺牲,确也坦然。

  五

  当历史推进到明代,中国的政治出现了中央集权的空前加强。这种加强,使国家政治高度统一起来,力量可以高效率集中,从此如唐代以前地方割据、宦官专权、外戚干政的问题再也没有发生过。尽管,明朝也有王直、刘瑾、严嵩、魏忠贤,但他们的烜赫一时、为非作歹,实际是在最高皇权的默许下进行的。一旦皇帝认为有必要做一下清理和整顿,便可以没有任何阻碍地把自认为是的异己势力彻底打倒。这说明,明朝的皇帝即便昏聩、再昏聩些,但由于中央集权制度的先进性,上层建筑变得十分稳固。

  而要形成这样的整体统御,除皇权以外社会个体的思想认识和政治作为不可能不被极度压抑。当然,有明一代不是没有名臣、能臣,但凡是挺身而出,在特定形势下拯救社稷于倒悬的,如于谦、张居正、袁崇焕,却没有一个有好下场。这是因为他们尽管为国家作出了贡献,但这种贡献本身,是被上层建筑认为,与中央集权的制度不相适应乃至抵触的,所以不得不遭到清算,以不惜代价地,维护中央集权的稳定。有一句台词肚里都明白:没有哪个人的才能、事功,大得过天。戏文里“哪一个忠良又有好下场”真不是随便唱唱。

  也正是这种不可言说的,从朱元璋开始就顶层设计的祖宗家法,使明朝的整个官僚集团形成了两种极端倾向。一种,是以理学为根基,与皇权争道理,为道理而道理,哪怕是发配三千里、当场廷杖毙命也在所不惜,反而以此为荣的卫道士。一种,是以“卑下不肖”为中庸,为当官而当官,善于处世行世,但怕冒头激进的精致利己主义者。

  屠隆,既不是前者,也不是后者。他自我追求李白的“心理图式”,使他曾经试图成为一名魏晋隋唐“豪杰”式的英雄人物。正如他不避嘲笑白眼,倾尽全力为民请命一样,他同样也毫不忌讳和掩饰对自由人生的向往。在屠隆看来,也只有这两者结合,才可称真正的豪杰。

  可遗憾的是,他出生在一个为了谋求千秋万代,而制度设计以谋求超稳定的专制王朝之中。这样的王朝,说到底,是并不欢迎英雄豪杰的。因为皇帝就是唯一可称为英雄、可称为豪杰的圣人。偶尔地,实在没办法,请哪个臣子出来收拾一下烂摊子,也极容易被怀疑是对英雄、豪杰的觊觎——是自己要当大英雄、大豪杰!

  此时此刻,我们再来看万历十二年,由“软熟”内阁为屠隆票拟的那个“诗酒放浪”的定性,我们会不会感到,当年他在青浦任上“以丈出余田仍附系原号”的执着,竟然给了没有张居正的万历朝,以附会前政余孽的把柄和依据呢!

  英雄没有生,他已死了。

  六

  屠隆致仕后,便再也没有起复为官。此后差不多十年,曾从京城传来可能再度启用他去编修国史的消息,却终以诏下免修国史而罢。

  屠隆被黜后生活困难,也曾有青浦友人打算为其置办些田产,以供一个好友的落拓书生日常开销。没想到,此时屠隆的夫人杨氏却能阐发意见,得到夫君认同。原话为:“饿死义不食谗夫脚下土。”

  屠隆的后半生,耽言学道、诗酒风流,著述颇多,并对戏曲有特别的研究。他不但写戏、编戏,还自己演戏、唱戏,聘请当时名角,拥有私人戏班。屠隆甚至编导过整出戏,全无乐曲,仅宾白贯穿始终的文艺作品。这怕是中国最早的话剧滥觞。也许,屠隆只有在戏曲中,才能找到他向往的豪杰、英雄。

  今人复旦大学黄霖先生,曾于1983年提出,明代长篇白话世情小说《金瓶梅》的作者“兰陵笑笑生”,就是屠隆。由此引发了文坛热议,至今尚无定论。笔者,无意在未取得确凿证据前,就轻易提出定性的结论。然而,当我们审视那个时代创作的伟大作品时,透过过分放纵自然主义的堕落和绝望时,我们想必也听到了那个真正的作者一声振聋发聩的呐喊:

  任何时代,都需要理想和英雄。(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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