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倾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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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事
我难忘的一场情感经历
倾诉与聆听,城市人的情感故事。请勿对号入座。~~~
2021年11月12日 星期五 出版 上一期  下一期 返回首页 | 版面概览 | 版面导航 | 标题导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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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难忘的一场情感经历
倾诉与聆听,城市人的情感故事。请勿对号入座。
我终于扎根上海了

  这次来上海读大学,真实地面对父母亲和他们的处境,我才感受到在繁华的城市和密集的人群中,这对外来夫妇,为他们的儿子所向往的城市所付出的辛劳。

  口述/葛朝军 文字整理:丁惠忠

  ●候鸟越冬飞去南方,寻找到暖和宜居的栖息地。人有时就像候鸟,有相类似的处境,期待一个安稳的所在,觅一份称心的工作和生活。从江西偏远的乡村进入上海的我,就像一只远飞的候鸟,所不同的是鸟儿会适时地返回,煽动一对翅膀在蓝天穿越,省掉了远程交通费。我得在上海扎根下来,必须付出一份辛劳,一份心力,代价是注定的,却希望有价值。 

  我与上海的缘分,追溯起来是一段漫长的过程,几乎贯穿了三代人,其影响始终封存于我的生活之中。 

  我的爷爷奶奶这一辈,他们连老家县城都没去过,在他们眼里,距离数百公里的省府城市南昌,如同遥远的国度。但这并不是说他们少见浅识,真的说来也算经过世面,懂事、认理、识人。 

  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初,从上海来了大批知青插队落户,我们那个山乡在当地属于偏僻的地方,可能为了让知青下乡去到最艰苦的地方锻炼吧,穷乡僻壤分来了一批又一批上海知青。村庄里山脚下或半山腰,造了不少知青点房子。起初上海知青借宿在农户家,一俟知青居住房建好,知青们就都搬去住了。 

  我的爷爷是石匠,被派去造知青房。那个时候我的父亲才十几岁,据我的父亲说,他放学后去知青点看爷爷造房,知青见了小孩子总会递上一二颗糖,包糖块的纸上有上海两字,就知道了是从上海带来的。而爷爷平日里抽卷纸土烟,知青看石匠干活时汗水滴滴答答,就从寄宿农户家烧了开水,拎来工地上,等凉透了,递给爷爷喝,也会丢一包上海香烟过去。知青年长的也不过十八九岁年纪,比我的父亲大不了多少,但毕竟是从大城市来的,特别懂事,歇工时,坐在爷爷边上聊些杂事。知青爱听爷爷说山乡人的家长里短,爷爷爱听知青讲的上海故事。 

  知青屋造好以后,不知何原因,原先那几位男知青调到了隔壁村寨,搬进两位女知青。下田劳动时,我的奶奶成了她们的带教老农,手把手教她们如何使用劳动工具,怎样种地。 

  从此,我们家与上海知青走得很近,爷爷奶奶经常叫父亲送点蔬菜过去,或者上山打了野免子、野鸡给她们解馋。逢有野味吃,女知青便唤了隔壁村里的男知青聚餐,知青点小屋难得响起一阵阵欢笑声。 

  我的父亲结婚生下我的姐姐时,这批熟识的上海知青,有的去镇上学校当代课教师,有的抽调到公社当干部,还有去了广播站做播音员。更多的知青仍留在村里干农活,但那时已经恢复高考,不少知青写信给上海家里,要家人寄来复习资料,收了工悄悄地念书,等待机会参加考试。 

  我的姐姐还记得小时候见到的上海知青与当地年轻人是很不同的,也许是远离家乡迫使他们有所作为,通过各种渠道学习提升,认真做人,勤奋务农,目的要回到上海,回到父母亲的身边。有位跟我爷爷要好的知青娶了镇上一位姑娘,一起调进县城工作,在江西工作到退休。有几位根据返城政策先回到了上海,另有几位考取江西大学,毕业分配到省市机关当干部。 

  我出生于八十年代中后期,从懂事起,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及姐姐跟我讲了许多关于上海知青的事,说上海人有追求,明事理,心里能藏事,叮嘱我将来读书做个像上海人一样的人。首先受影响的是我的父亲,我上小学时他去了上海打工,传回来的消息是,他比昔日上海人来江西插队当知青时条件好多了,只要肯吃苦,赚钱不成问题,让我尽管读书,将来有本事考到上海读大学,他供我一直读下去。 

  这真的像一颗种子,早早种在了我的心里,我朦胧地意识到上海并不是多么高不可攀,我总不至于比父亲差吧。当我上了高中,母亲也跟去上海打工。那时我的姐姐已经出嫁,我平常寄宿在学校,周末才回一次家,就在爷爷奶奶家生活。

  ●特别难忘高三那年,我周末不再回爷爷家,并不只是为了节省车费,在学校空荡荡的教室读书复习,最重要的是想考进上海的大学,听老师说那里门槛很高,不下一番苦功夫,高考分数出来,如果掉了那么一截,可怎么办?我被这个问号困惑了整整一年,也迫使自己背水一战,在应试教育的环境下,分数是衡量择优的标准,对人是公平的。这一点,我完全想得明白,我是普通山区农民家庭的孩子,从爷爷辈生活的村寨迎来上海知青,生活条件是十分艰苦,到了我的父亲这一辈,他们一代人很多青壮年走出大山,去城市四处打工,赚了钱回家造房子,娶妻或嫁夫,开阔了眼界,在家乡开店设摊,做起了各种买卖,尤其是有了一定物质基础,能够确保子女继续读书,与城里孩子受相同的教育,培养成才。 

  我们那里人口多,可耕可垦的农田、山林少,像我这样的山民后代,哪一个家庭不是靠父辈们外出打工赚的钱。直至后来政府对山区扶贫政策进一步落实,小村里通了公路,可以承包山林果园,拓展养殖业,调整种植业结构,不少家庭才一步步走上了脱贫的道路,过上了银行有点存款,生活设施齐全的生活,缩短了与外面的距离。有这样一大背景,我求知的心才感觉踏实,一门心思向更高的目标去追求,去奋斗。 

  参加高考了,我也想好了如何填报志愿。第一志愿自然填了上海的大学,这不单单是想离父母亲打工的地方近,而是向往上海这个大城市。既然海纳百川是上海的胸怀,我哪怕就做上海的一滴水,也算不忘家族两代人对上海及上海人的好感吧。

  我的高考结果,虽然不是考入上海的一流大学,仅考取了上海松江一所本科大学,但了却了自己多年来的心愿。 

  离开家乡赴上海读书时,爷爷奶奶站在那条弯曲着通向村外的小道上,爷爷说:朝军呀,去了上海,要向上海人学习,做个好人。奶奶泪眼婆娑地说:孙儿,书念完了,记得经常要回来看看啊!我的爷爷奶奶说不出多么动听的话语,他们就是不想你学坏,多记着点家乡,其心声朴素得如山居屋脊上那一丛丛瓦楞草,有着强劲的韧性,沐晨光披晚霞,在我心中始终不渝地坚守。 

  踏上梦寐以求的大学求学路,本是一件高兴的事,是家乡的父老乡亲和青山碧水给予我的一份成人礼,却被伫立在初秋晨风中爷爷奶奶飘荡的满头白发撞击出一份深深的眷恋和不舍之情。到达上海火车站,我见到了来接我的父亲母亲。他们过完春节返沪打工,已经有大半年没有相见了。父亲接过我手中的皮箱,乐哈哈地说:臭小子,不赖呀,咱村寨你是第一个考进大上海的,只管读书,读好书,听到没?我一个劲地点头,仔细瞧着父亲,他的黑瘦老皱的脸胡子刮净,头发新理过,初瞅一眼还挺精神的,但仍然难以遮掩艰辛劳动留下的憔悴。母亲随手取下我肩上的背包,她显然由于激动双目噙满泪珠,嘴角却挑起舒心的笑,语无伦次地说着“回家”两字。 

  这个家就是父母亲在浦东的出租屋,从火车站坐地铁转了好几次车,我都转晕了,哪里分得清东西南北。这是我第一次进上海,也是第一次坐地铁,在地底下什么都看不见,地铁从地下钻出来,透过车窗眺望,大地上耸立着一幢幢高楼大厦,成片成堆,比我的村庄里的山还要高,还要多,这土地承受得起吗?当然这只是我对上海第一印象的惊叹,常识告诉我这座被称为国际大都市的城市,没有什么不能够接纳和承受呢。 

  出租屋是川沙老街上的两间小房间,与外面我看到的建筑物截然不同,尤其看到房子里仅有几样旧家具:一张小餐桌,几把塑料椅子,一副灶台,一台二手小冰箱等所谓的必须品,陈设之简陋让我的心里“咯噔”一下,父母亲在上海的日子,居住的条件竟然跟家乡山区差不多啊。母亲看出了我满眼的怜惜和疑惑,于是笑嘻嘻地说:朝军,这儿租金便宜,爸妈白天出去工作,下了班不就住一夜嘛,能省钱就省点,浪费多没意思呀。父亲跟着说:早出晚归,躲个头就行了,这里肯卖力气,钱好赚,也好花,但跑到上海来不是为了花钱,每个月我和你妈的工资都存到银行里,一年又一年,感到蛮有成就感。再说上海房子不是随便买得起的,市中心一套房,可以买下咱一个村庄了。

  ●我现在逐渐清楚了父母亲说出的这些话,在他们的心里不知琢磨过多少遍,原来我还在老家时,无论写信或打电话,他们只说在上海如何赚钱,南京路每天人多得脚尖碰脚跟,新世界、第一百货、第一食品等商店,人流就像火车站候车的人群,就是从来不说他们自己是怎样生活的。而我和我的姐姐,似乎也从未询问过他们过得好吗?住得安逸吗?这次来上海读大学,真实地面对父母亲和他们的处境,我才感受到在繁华的城市和密集的人群中,这对外来夫妇,为他们的儿子所向往的城市所付出的辛劳。

  ●四年本科学成毕业,我就应聘参加工作。我学的是农业科技管理专业,找对口工作有点难度,除非读研或考公务员,将来工作去向路子会广,职业也不会差,走科研,搞管理,选择性比较强。我首选了一家种子培育公司工作,与专业接近,工资待遇不差,算是立足上海,多积累工作经验,至于将来怎样定位自己的事业,暂时心里还是没有底。 

  转机发生在我工作后的第四年,那年我28岁,有同事给我介绍了女朋友,是一位上海姑娘,在职场从事奢侈品营销工作,相互接触下来都感觉不错,她不嫌我老家是外地的,我这边呢,似乎没有对姑娘有任何挑剔的理由。 

  然而,在我看来上海姑娘谈恋爱是有套路的,也许是风俗习惯人之常情,谈着谈着事体出来了,兜兜转转到房子问题上。小姑娘倒也不“作”,直话直说,要是我买房付得了首付,其余她愿意和我共同贷款一起承担。 

  这在上海算是最低要求,一般地段100平方米房子七八百万,首付也得上百万,这可难煞我了。即便我父母亲在上海打工这么多年,我的姐姐在老家出嫁,我一路求学的生活开销,以及贴补给爷爷奶奶的花费,全是老两口赚下的积蓄支撑着。再说我工作刚起步,能积攒多少钱呢,就连过年回老家,孝敬爷爷奶奶及舅舅、姑妈等至亲,都是父母亲替我张罗。 

  小姑娘听我如此告诉,她无奈地肩膀一耸说:阿拉姆妈这一关过不了,哪能谈下去,缓缓再说。 

  此后,我约她都被回绝。三番五次这副样子,我也有自知之明,这场恋爱无疾而终。 

  渐渐地,我年纪已经32岁了,选择了自己创业,经人介绍去上海郊外一座岛屿,从一个承包大户那里转包了1500亩农业用地,其中500亩分包给安徽、湖南来此打工的种植户,种西瓜和麦子,另外1000亩我自己种水稻、麦子等农作物,真正做起了我的农业科技这个专业,对分包户进行免费技术指导,也算是我的一片试验田,走上了一条乡村振兴、共同富裕的道路。 

  我的父母亲自然辞职了,来到了我的农业基地协助日常工作,另外招聘组建了一个管理团队。我的创业初见成效,但前景更让我乐观。再一个收获是,我这个大龄未婚青年,终于得到了一位海上花岛的姑娘的青睐,乐得我父母亲逢人就夸:我家儿媳妇是大学生,本地人,结婚证都领了,忙过这一阵,来喝喜酒!

  在上海的第一个夜晚,我躲在被褥里悄悄地流眼泪,也思考了下一步学习和未来的人生方向,原本读完本科后继续读硕士,甚至读博士,这些都在我的计划里,但目睹了父母亲在上海的状况,知道了父亲干过工厂装卸工、工地泥工、码头运输工、民营企业机修工、物业公司绿化养护工等工种,母亲做过超市售货员、家庭保姆、工厂包装工、环卫保洁工等行当,我没有理由只顾自己的面子,享受着父母亲用百倍努力换来的钱财,他们总有一天会老去,干不动繁重的力气活,其实他们已经早衰了,与实际年龄并不相称。我想过了只有自己早一天担负起当家的责任,才能减少父母亲的节衣缩食、忘我劳作的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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