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我们在长大，衣服也穿不下了，大姐就给我们结毛衣，还去邻居家学做衣服，她担当起一个母亲的责任，照顾起我们。

　　【过去时】

　　●我结婚的那天，是大姐亲手把我嫁出去的。因为，我从小就没有了妈妈，是大姐把我带大，还帮我介绍男朋友，为我备嫁妆。

　　可大姐根本不知道，我一生中最爱的男人却是大姐夫。但我明白自己的爱是很荒唐的，何况大姐对我就如母亲一样。常言说大姐如母，是大姐把我一手带大的。

　　那年的冬天，西北风呼呼的刮着，我坐在床上搂着弟弟在等大姐回来。此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夜深人静，窗外的风声就如狼在嚎叫一样，才五岁的弟弟躲在我怀里问我：妈妈什么时候回家？

　　是呀，妈妈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呢？在吃晚饭的时候，妈妈突然呼吸急促起来，并大口吐血，神色异常。妈妈身体一直不好，特别是生下弟弟后，就经常吃药。好在我爸爸的工资比较高，在当时能拿到180元一个月绝对是属于高薪了，所以妈妈也不用上班，在家养病和带我们姐弟四个人。

　　弟弟对我说，他好害怕，害怕妈妈去了医院就不回来了。我一听忙捂着弟弟的嘴巴，叫他别瞎说。可我的心也怕怕的，其实从我懂事起，妈妈经常去医院看病，然后拿回来一大袋中药，每天家里弥漫着浓浓的中药味。煎好中药后，大姐就会把药端到妈妈的手上，我们一起站在大姐的边上看着妈妈把药喝下去。大姐对我们说：只要妈妈把药喝下去了，那么妈妈就会永远在我们身边。

　　是的，我的妈妈是位非常漂亮，永远对着我们微笑的好妈妈，平时，她身体好点的时候，就会穿着一身素雅的旗袍，再喷点花露水，带我们去公园玩。这个时候是我们最开心的时候，大姐带着我们在公园玩捉迷藏，我和弟弟躲在树丛中抓蝴蝶，妈妈坐在长椅子上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妹妹晒着太阳。偶尔有风轻轻吹来，妈妈就会咳嗽，听到妈妈咳嗽了，大姐就会奔到妈妈身边，从包里拿出一条坎肩披在妈妈的肩上。妈妈就侧过脸用她那美丽的笑容对着大姐说：“宾儿，你是大姐，以后你要照顾好弟弟和妹妹。”然后又对我说：“泉儿，你还小，有些地方要让着弟弟和妹妹，也要听大姐的话，如果妈妈不在了，你要尊重大姐，爱护弟妹。”

　　我们已经无数次听过妈妈这样说话了，每逢这个时候，大姐就会把我拉到妈妈身边，要我和她一起对妈妈说：“我们要妈妈照顾我们一辈子。”妈妈笑着，她对我们说：“妈妈不会离开你们，但你们是女孩子，要学会各种生活，要学会相互照顾，这样妈妈就放心了。”说着话时，妈妈就把抱着的妹妹用脸去亲她，对妹妹说：“妈妈最放心不下的是你了，你还那么小，对妈妈一点记忆也没有，但你有两个姐姐，他们肯定会疼你的。”

　　大姐就对妈妈说：“妈妈永远在我们身边。”

　　我们在妈妈身边围着，妈妈喜欢听我唱歌，看姐姐跳舞，于是，我们就在公园里，在灿烂的阳光下，姐弟三人一边拍手，一边围着妈妈转了起来，我们好开心，因为妈妈在我们身边。

　　可妈妈又发病了，并大口吐血，脸色发青。大姐毕竟比我们年长几岁，她忙叫我去爸爸的厂里通知爸爸，她自己就背着妈妈向医院走去。

　　我一口气跑到爸爸的厂里，爸爸一听妈妈吐血了，就向厂里借了辆黄鱼车向着去医院的路上骑去。终于在半路上，我们追上了大姐，虽然是冬天，但大姐的身上全是汗，那长长的辫子也松散了。爸爸把妈妈放在了黄鱼车上，妈妈睁开眼睛看了看爸爸就把目光放在了大姐身上，她看见了大姐的辫子散了，就在寒风中伸出她无力的手想为大姐整理辫子，并用微弱的声音对我们说：“你们是女孩子，要爱干净和整洁。”

　　大姐一听马上把散了的辫子梳好，并要我回家陪弟弟，她对我说：“回家等妈妈回来。”

　　我就在家里，坐在床上，陪着弟弟在等妈妈回来。并竖起耳朵不时地去听外边的脚步声，只要有脚步声，那么妈妈就回来了。

　　终于，房门被打开了，爸爸背着妈妈回来了，我和弟弟忙从床上跳了下来，向妈妈奔去，可爸爸什么话也没说，就把妈妈放在了床上。妈妈很安静，紧紧地闭着双眼，她的脸苍白无力地侧睡着。弟弟走上去用手推了推妈妈，妈妈没有动静。我也去拉妈妈的手，可妈妈的手已经冰凉。我就跑到放着热水瓶的地方，拿只热水袋，想给妈妈冲水。就在这时，大姐走到了我的身边，她对我说：“妈妈死了。”

　　我一听，手中的热水瓶“乒”的一声落在地上，然后是大姐的哭声，我也大哭起来，弟弟看我们都哭了，他也哭了。顿时，家里响起了一片哀哭声。

　　●妈妈死了，她留下了四个子女，大女儿十岁，小女儿七岁，小儿子才五岁，还有刚出生几个月的妹妹。我们成了没有妈妈的孩子了。

　　第二天，所有的亲戚和妈妈生前好友都来吊唁，其中几个和妈妈特别要好的女朋友他们拉着我们的手，站在妈妈的遗体前一边哭一边说着：“你走了留下这几个孩子怎么办呢？”然后他们对我大姐说：“你放声大哭，就哭亲娘啊，你死了不要让爸爸给找后娘啊，十个后娘九个黑心呀。”还说这样一哭，你妈妈都能听到，以后就是有后娘了，她也不敢来欺负你们的。

　　我们一听，就哭得更厉害了，从小我们就知道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个宝，没有妈的孩子像根草。也听过狠心的后娘怎么虐待孩子，大冬天让小孩子穿着芦花做成的棉祆过冬。想到这里我就坐在妈妈的床上哭得更厉害了，我一边哭，一边学着大人教我们的话说道：“妈妈呀，你不要让爸爸找后娘呀，找了后娘我们肯定要吃苦的。”

　　爸爸见我们哭得很伤心，就对妈妈的几个女朋友说：“什么话都好教，怎么教孩子这种话呢？”

　　大姐就当着大家的面问爸爸：“你以后找后娘的话，不可以抛下我们，也不准后娘打我们，就是要打就打我，因为我是他们的大姐。”

　　爸爸一听，眼泪就落了下来，他把我们抱在怀里对大姐说：“宾儿最懂事，有你们在，我不会找后娘。”

　　可生活并不是这样的，妈妈去世后，妹妹还太小，没有人照顾，妹妹就被妈妈的一个朋友领走了。弟弟虽然也小，但他毕竟是这个家唯一的男孩子，我们都把他当着掌上明珠一样。每天大姐上学去时，她就叮嘱我给弟弟吃什么东西。放学回来后，大姐就去菜场买菜，为一家人做饭做菜。

　　爸爸在厂里也算个领导，每天上下班也没有固定的时间，这个家看来没有女人是不行的，在好心人的帮助下，有人想给爸爸续弦，给我们找个后娘。

　　那一天，爸爸领回来一个女人，让我们叫她妈妈。我站在大姐身边，想起妈妈临死的时候，大姐对我说过的话：十个后娘九个凶。再看大姐，她拉着我的手把头抬得高高的，看也不看那个女人一眼，于是，我就朝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就向屋外奔出去了。

　　弟弟也跟着我出来，随后，我听到了大姐的哭声，她哭道：“妈妈呀，我的亲娘呀，爸爸找了个后娘回来了。”爸爸的声音，说：“她也是个有孩子的妈妈，她会对你们就如亲生一样。”

　　但大姐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后娘，她也不和我们多说话，还每天缠着爸爸要分家，她说三个孩子太皮了，她不想和我们生活在一起。不久，后娘还生下了和爸爸的孩子，为了大家生活相安无事，爸爸就问厂里要了一间房子，和后娘及她的孩子一起生活了。

　　我们姐弟三人每月靠父亲给我们的80元生活费，度过了难忘的岁月。

　　大姐已经十三岁了，她什么事情都会做，帮我们做饭织毛衣，天冷了，大姐就给我们添衣，我们饿了，大姐就给我们做饭。渐渐地我们在长大，衣服也穿不下了，大姐就给我们结毛衣，还去邻居家学做衣服，她担当起一个母亲的责任，照顾起我们。

　　大姐长得像妈妈，白白的皮肤，明亮的双眼，还有一双巧手，我们穿的衣服和鞋子都是大姐做的。记得我第一次月经来潮时，大姐就帮我做了一条卫生带，并告诉我要注意卫生，说女孩发育了，不能和男孩子随便说话，就是手也不能让男孩子碰，让男孩子碰了会生小孩的。你想想一个小姑娘都没有结婚就有了孩子，那多不要脸的事呀。

　　听着大姐的话，我好生奇怪，她只比我大几岁，却什么都懂。后来才知道，大姐在七八岁的时候，妈妈知道自己身体不好，都一一告诉了大姐，所以大姐也就这样对我说了。于是，我也像大姐一样，分担起家中的事情，视大姐如母亲。

　　虽然，我们姐弟三人独立生活，但大姐把家安排得井井有条，也把家收拾得干干净净，她一直对我说：我们要争气，不能让人家背后说我们是没有爸妈教养的孩子。就为这句话，大姐为我们付出了一生的心血。

　　很快大姐工作了，她白天上班，下班了就为我们做饭做菜。不久我也轮到插队落户去安徽，走的那天，大姐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把我送上了开往安徽的火车。

　　在安徽一插队就是八年，好不容易熬到了知青回沪。回到上海我已经快三十岁了，结婚成为我的头等大事。可我一点也不急，因为大姐还没有结婚。

　　●大姐有个男朋友，是在船上做的，每个月工资比较高，还有额外的津贴。但大姐对她的男朋友说：“等我的弟妹们都结婚成家了，我们再结婚。”

　　于是，大姐和大姐夫就把我们的生活都照顾的稳稳当当，特别是大姐夫，每次从船上回来，就会为我们带回来很多吃的东西，并烧好多菜，他给大姐准备的礼物，我也有份。

　　大姐夫是船员，他的体魄也很健壮，时间一长，我就喜欢上了大姐夫，每次他来我家，我就会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吃饭的时候，就用眼睛不停地看着他。甚至当着大姐的面说：我找男朋友的标准就是和姐夫一样。

　　可大姐夫好像什么也不知道，还是很热心为我介绍男朋友。后来是我的弟弟看出了我的心事，他对我说：二姐，我知道你喜欢大姐夫，但我们不能做让大姐伤心的事。大姐早就可以结婚的，就是因为我俩没有结婚，她才没有结婚，她为我们付出那么多，你可不能自私呀。

　　弟弟的话，如当头一棒，猛地把我打醒了，是呀，大姐为了照顾我们到现在还没有结婚。我决定先把自己嫁出去。

　　可真的要找个男人却是一件头疼的事，我喜欢的，人家不一定喜欢我，我不喜欢的，人家却喜欢我，这样一拖又是几年过去了，眼看我都成了老姑娘了，更不用说大姐了，只要我不出嫁，大姐就不会结婚。

　　很快，弟弟结婚了。可我内心还是存有对大姐夫的爱，希望找一个男人和大姐夫一样英俊和善待人。

　　有一次，大姐又托人帮我介绍了一个男朋友，我们见面时，我没有看中，但他喜欢我，于是，我就答应了这门婚事，我不想误了大姐的幸福。

　　大姐却看出了我的心事，就果断地把这门亲事退了。

　　有一天，我跟着大姐去大姐夫家办事，在他家里遇上大姐夫的一个堂兄，因为这对堂兄弟长得很像，性格也和大姐夫一样，只是他的妻子几年前因病去世了，留下一个六岁的孩子。可我却对他产生了感情，我想起了自己从小就失去了母亲，一个孩子没有母亲是件很痛苦的事情。我回家后，就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大姐，我说我愿意嫁给大姐夫的堂兄。

　　大姐和大姐夫为了这件事反复找我谈心，问我是不是真心的？我说是真心的，我也愿意做这个孩子的后妈，但绝对是个好后妈。

　　大姐夫的堂兄也喜欢我，很快这件事就定了下来。此时，我从心里吐出一口长长的气，我为自己能走出对大姐夫的爱，不伤大姐的心感到欣慰，同时又为自己找到一个长得和大姐夫像的人结婚而高兴。后来，我知道，其实我只是爱大姐夫这样的人，并不是要夺走大姐夫这个人，何况大姐在我心目中就如母亲，我怎么能去夺大姐心爱的人呢？

　　可好事多磨，那位堂兄却查出了胃癌，需要住院开刀了。于是，大姐和大姐夫又来找我，希望我想得周到一点，毕竟堂兄是有孩子的人，这次又查出胃癌，万一嫁给他，那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但我决定了，不管那位堂兄前途怎样，我就跟定他了。当我对他们说出这句话时，眼泪就像断线的珍珠不停地流着，说真的我是真心疼惜着大姐，因为大姐对我们发过誓，她说弟妹一天不结婚，她也不结婚。眼看大姐都快四十岁了，为了我却不能结婚。如果我的母亲在天有灵，她会放心吗？她会骂我吗？于是，我咬了咬牙，对他们说，我去照顾他。

　　好在老天有眼，堂兄很快恢复了健康。大姐为我备了嫁妆，风风光光把我嫁了出去。

　　【现在时】

　　小泉和大姐都已六十多岁的人了，她们姐妹俩住在一个楼里，相互照顾着，十年前，大姐夫被查出生肺癌，在住院治疗时，小泉天天守在大姐夫的病床边，为他端尿端屎。大姐夫去世时，她和大姐一起，为他擦身换衣服。小泉说，这些年来，大姐就如母亲，大姐夫就如父亲，我敬大姐更尊敬大姐夫，因为他是一个非常好的男人，我在心里一直爱着他，但我更爱我的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