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4:倾诉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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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12月05日 星期五 出版 上一期  下一期 返回首页 | 版面概览 | 版面导航 | 标题导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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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电话情缘
  口述/沪名  整理/张渊

  坐下来聊了几句,我才知道,这位年轻老师看中的不是我的文章,而是我的职业,也要请我帮忙,为他家装电话!

  ●一个老人,如果足够长寿,长寿到一一亲历了民国、抗战、解放、改革开放每个阶段,那么,他对中国今天的巨变,一定会有着远胜于常人的感慨,那种“新旧社会”对比所得出的强烈幸福感,是一出世就坐享到繁华盛世的90后所无法比拟的。而一个通信行业的从业者,他的青春岁月,能够与中国第一大城市的通信发展历程重叠交合,亲眼目击,甚而是亲身经历了上海电话、上海通信巨变里程上的一个个重要节点,看着这座城市的通信能力由弱变强,由“倒数”突飞猛进为世界排名靠前,这种强烈的对比和反差,难言的幸运和幸福感,也是一个从生下来就接触到100M光纤入户、飞快的4G网速,熟练地在指掌间把玩手机的年轻人所无法想象的!

  我,就是那个自许见证了上海通信业大发展的人,参与了信息化巨变的幸运儿。当年我在电话机房里日夜颠倒地轮班值守,枯燥乏味地反复检修时,哪会想到今朝通信业的奇迹?宽带、微信、互联网、智能手机……“地球村”这一说法在通信领域已然化为了现实,我觉得当初与机器为伴的青春没有蹉跎虚掷,个人的火红年华与上海通信业的腾飞融合在了一起,投入到了那个大时代的建设洪流中,自己的青春因此被赋予了特殊的意义。

  ●上点年纪的上海人,大概都还记得上世纪的“打电话难”和“装电话难”。那时我们打电话经常会遇到这样的窘状:在白天高峰时要联系人,拿起电话听筒,绝不像现在这样是召之即来的爽气的拨号音,而十有八九听到的是“嘟嘟嘟”的忙音。不停地拍打叉簧,耐心等待,总算盼来一个拨号音,拨出号码,听筒里长时间的沉默,与手执话筒的你对峙着。许久许久,才又传来可恶的忙音,气得你一把扔下它,冲出房门跨上自行车,索性亲自跑一趟找人当面谈,反倒要比打通一个电话的耗时短得多!局外人其实不知道,受当时老式交换机设备的限制,拨通一个电话得经过许多道繁复的机械步骤!就拿从摘机到听到拨号音这一看似简单不过的事来说吧,得先后占用交换机中的用户电路、标志器电路、绳路等等,几百只继电器几千只簧片必须得环环相扣运转正常,只要有一只继电器上的一副触点沾了点污垢,灵敏度降低,那就难以将拨号音送到用户耳边。

  获得一个拨号音都这么难,更别提要拨通相隔遥远的被叫用户了,其间要经历的工序更是复杂,只要一个环节出岔,就前功尽弃,让主叫用户回到起点,重新听忙音。老上海们可能至今还记得曾经流行的一句顺口溜:“打市话拨痛了指头,挂长话坐散了骨头!”由此可见打电话难是多么严重!除了工序繁复外,导致通信壅塞的另一个重要原因,还是由于当时电话交换机容量与市民的通话需求量反差太大,“杯水车薪”的供求矛盾尖锐。上世纪八十年代前,全上海电话容量仅四五十万门,而当时人口远少于申城的香港却拥有二百万门电话,两者相差悬殊。你说上海人打电话怎么会不吃力? 

  再说到“装电话难”,那也是昔时上海滩最难办的几件事之一。因为资源紧缺,谁家要想装一部固定电话,那可真是千辛万苦!其难度比今天得摇号拍车牌更甚。寻常人家要想家里装上电话,除了不菲的初装费外,还得具备号线条件。八九十年代,还没有现在的“潜规则”这么一说,只有“开后门”这个譬喻。装电话,就是当时社会上最容易走后门的事情之一。那个时候,独一无二的电话局是朝南坐的,在电话局上班的职工被人羡慕眼红。说来有趣,就连我这个刚进电话局工作才一两年的基层职工,也曾多次成为“走后门”的目标。一次,我报名就读业余大学,当我填写好表格里的“职业”一栏后,顿时引来一旁老师的低呼:“你在电话局做的?”接着他就说家里申请电话已经好几年了,还是没有消息,所以请我去“打听打听”!又一次,我写了篇文章投稿到一家大报,几天后,一位编辑打电话到我单位找我,说约我去“面谈”。我受宠若惊,依约赶去见着了他。坐下来聊了几句,我才知道,这位年轻老师看中的不是我的文章,而是我的职业,也要请我帮忙,为他家装电话!唉,我充其量只是一个刚进单位上班的小人物,哪有这个特权?再退一万步,即使我有人脉,也不敢冒着风头,去违纪踩红线啊!更搞笑的还有一次,一位久未联系的远亲,特意找上门来,送了一堆礼品,然后留下他家申请电话的地址“请我帮忙”!我既不能为他解决困难,但又怕开罪他,影响亲戚关系,我和母亲左思右想,左右为难,勉强想出了个下策:买了比他更为贵重的礼物,亲自登门去“回访”,婉转告知,我这个电话局新人实在无能为力!虽然我们已经尽可能不得罪他了,但从此以后,他家再也没有和我们联系过。

  就是在这种上海通信非常落后,“打电话难”、“装电话难”最严重的时候,我从技校毕业,进入到了通信行业工作。 

  ●我第一次知道“电话交换机”这个词,还是在上世纪80年代。我们这些十五六岁的半拉大孩子,初中毕业后考入了电话技校,从教科书里看到,从老师嘴里听到,天底下还有“电话交换机”这么一说。“交换”,在此之前,我们只知道这是属于经济学、商品流通领域的词,它居然会与一种机器连在了一起,成为一种专门术语,专指通信行业里的信号传输工具,我们很是好奇。

  从最初对电话交换机的好奇,很快地,这份好奇在我们心里嬗变为了自豪。班主任、老师语重心长地说:“你们现在学习的纵横制电话交换机是全上海,乃至是全中国最新式的。不久后,所有老式的旋转制交换机都将被它取代,以后的几十年,而且很可能直到你们退休,上海电话都一直会运用它!”他们还再三叮嘱,说你们毕业后就要分到机房去上班,用学到专业知识去维护纵横制交换机,那可是电话局的“中枢神经”,直接关系到电话信号的传送和转换,至关重要,“你们一定要珍惜这份工作啊!”老师们的这番话语重心长,道出了当时电话通信技术的现状。

  前面已经说过,当我们这代电话员工踏上岗位前的很长一段日子,可能有几十年的时间吧,上海的电话通信极其落后。正是在这种情势下,我们作为维护“最新制式交换机”的电话机务员,老式旋转制、步进制交换机的“终结者”,深感责任重大,肩负着“承前启后”的职责,没有理由不遵从老师的金玉良言,决心为维护好纵横制交换机而奋斗终身。但最终的结果却令人大跌眼镜,我们充其量只是上海纵横制交换机的“末代维护人”,很快被异军突起的程控交换机“革了命”!技校老师的预言破产之快,究其因,就在于通信发展的速度超过了人们最大胆的想象。归根结底,得感谢国家改革开放的政策,才让上海的通信迎来了大发展机遇,可谓千载难逢,久旱逢甘霖。

  从技校毕业后,我分配到云南路分局机房工作。云南局地处市中心,离人民广场一箭之遥。它是上海市最重要的大型电话局之一。我上班的机房有万门纵横制交换机容量,70多排顶天立地的机架密密匝匝,铺满了近千平方的房间,几乎可以用“一望无垠”来形容。每天上午九十点钟打电话高峰时,成百上千位用户从拿起电话拨号呼出,链接到他局被叫用户,那一长串的步序,就通过机房里千万个机械的动作来完成,那不计其数的接点汇聚成的巨大声响,像海边的浪涛一般,一浪又一浪,好生壮观!就是从那时起,我对“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这句耳熟能详的句子,有了直观的感受。也是从那时起,从最初的难受、排斥,到几年下来的适应、习惯,甚至是喜欢、“享受”,我居然爱上了这种由万千继电器接点合奏出的浪潮般的巨响声,直到今天,我还是喜欢听这种常人耳里分明属于噪音的“交响乐”,在这样的声响中,我会安全感大增,心里备感踏实,尤其是在睡觉时,耳边如有这样的声响“助眠”,我会睡得格外地沉。在我这对“曾经沧海”的耳朵里,那波涛那浪潮声,几乎就像是一个时代的最强音,平凡如我,也曾在这合奏中鼓捣出过一个音符。

  我18岁踏上工作岗位,青春年华就是在每天封闭的机房里,伴着那种波涛也似的机械声度过的。在周而复始的轮班中,在深更半夜的单人值班中,面对偌大的机房,聆听不时响起的机械声,我努力把对未来的憧憬与眼前硬邦邦的机架们联系起来,把身上松垮垮的黄色“道袍”工作服臆想成雍容的领奖服。不过,我的这份臆想没能维持多久,我和同学们在所谓的“新机房”只呆了五六年,就像几年前老式电话交换机被我们的纵横制替代那样,纵横制就被更新的程控交换机取代了。我至今清晰地记得,自己所在的云南局交换机弃用的前夕,老师傅们都依依不舍,其中一位,用手摩挲着机架,像一个即将要与孩子告别的父亲那样,眼中含泪,久久不说话。是啊,在这些与交换机相伴相守了10多年的前辈心中,那些天天需要自己查故障修故障,还时不时地会嚷嚷着亮红灯“告警”的机器们,无疑就是群爱闹爱撒娇的孩子啊!当初,这些“孩子”是由自己亲手调试生下来的,现在,又要送“孩子们”远行,一去不还,这种感受,情何以堪!更不堪的,原以为这些“孩子”能够茁壮成长几十年,直至伴自己退休,现在却提早“衰老”退出,让位于后来者,“为人父母”的复杂滋味,更是一言难尽。然而,长江后浪推前浪,这是谁也阻挡不了的潮流,再不忍,再不舍,也要新陈代谢,送往迎来。

  ●借了改革开放的春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上海通信业创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奇迹。除了电话交换机制式上的更新换代,上海在电话号码的升位上更是一马当先,连续成为大陆第一个拥有7位和8位电话号码的城市:1989年,上海电话从6位升7位,那年,我19岁。然而才过了六年,1995年,又从7位升为8位,那年,我25岁。升位时的场景宛如昨天,历历在目:当总指挥宣布升位成功时,机房里的所有人一齐发出了欢呼,喜笑颜开!那份辛劳后终有回报的激动,是发自内心的。在那个每月工资奖金不超过1百块的年代,我们的感情单纯但浓烈,我们的要求很少但快乐。

  进入上海通信行业工作不久,我就接连赶上这么多的巨变,前辈们上班几十年,也没有遇上这么频繁密集的大事件,这些足以载入中国通信史史册的奇迹。我和我的技校同学们,是老式电话交换机的“终结者”,却也是纵横制交换机的“末代守护者”,站好了最后一班岗,同时也与万千同仁一起,开启了上海通信的新篇章。

  ●沧海桑田,如今,当初“终结”纵横制的程控电话交换机,又被新崛起的“软交换”等新技术所替代。有道是“各领风骚三五年”,据悉,就是这些“软交换”技术,不久后,也将被更新的大数据、云计算“第四代”所终结,通信技术的发展速度太惊人了!就是昔日最热门的固定电话,被视作有没有“立升”的家庭座机,如今也边缘化,渐渐被无线通信所取代,国人拥有的手机数量已远远超过了固定电话,无论男女老少,街头巷尾,触目所见都是“低头族”,那个迷恋投入劲哦!

  而今天,我们这些有着经历,有着故事的中年人,亲眼目睹一批批的大学生、研究生,带着与我们当年一样的憧憬梦想,加入到新一轮的通信建设中。手机须臾不离,低头飞快刷屏,新人们的那神态,那手势,让我隐约想起了昔日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是低着头,动着手,在各种机械上专注地操作调试,在老土的电话拨号盘上一遍遍地拨弄数字。是啊,时代变了,通信工具和联络手段也变了,更先进了,但人们感情沟通的需求,彼此间心心相印的呼唤从未消减。直到今天,我才明白了“交换机”这个词的另一重涵义,除了早先理解的通信领域的专业术语外,它还有着人文上的内涵,那就是:“交出我的真心,才能换来你的深情!”“交换机”啊,这个名字起得可真好!语带双关,意蕴深远!

  弹指一挥间,我在通信行业工作已经快30年了。我亲身经历和参与了电话大发展,亲眼见到了上海通信从落后巨变为了如今的神奇,回味起来真是感慨万千!人到中年,我经常会怀念那个天天穿一身宽大防尘服,在电话交换机房里“黄袍飘飘”的青涩年代;怀念上海电话号码6位升7位、7位升8位时的群情激奋,同事们从心底流露出的自豪与欢乐;也怀念那会一旦对人说起自己是“在电话局上班”时,对方情不自禁流露出的羡慕……

  一言难尽,永远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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