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春华
蚕宝宝上山了,那山,不是山崖,而是数十根被剪成一尺多长的麦秸秆,中间用绳一扎,两头尽量分开,上面的麦秸呈倒三角形,下边的呈正三角形,即将吐丝作茧的蚕宝宝爬上去,这便是我们小时候称谓的蚕宝宝上山啦!
忘了谁送给了我一板,不大的一块纸上布满了星星点点的蚕籽,将它贴着胸口暖了,得了温度的蚕籽孵出了一条条虫子,恰似一截截短短的头发丝,微微地蠕动,小心地用羽毛管轻轻地掸入器具或硬纸板上。这时候要出去采桑叶喂蚕宝宝了,蚕小如蚁,要采嫩的桑叶喂它,要用清水洗了,揩干,若是吃了不洁或有水的桑叶,蚕宝宝会泻肚子而死去。
我家附近少桑树,所以为了养蚕,“上天入地”地找桑树,在河边找到了一棵桑树,欣喜若狂,生怕被人发现了也来采,往往是保守着“秘密”。蚕宝宝日长夜大,食量大了,有时候桑叶供不应求,听大人说柞树叶也可以,没办法,只得采柞树叶应急。
后来才知道,其实蚕宝宝的“口粮”不仅仅是桑叶,莴笋叶、蒲公英、榆树叶等均可,只是蚕宝宝最喜欢的食物还是桑叶,鲜嫩且干净的桑叶,不得有水,幼蚕吃的桑叶必须剪碎剪细。
至今犹闻蚕宝宝由小变大且经过几次蜕皮后要上山前疯狂吃蚕叶的声音。入夜,暗黑的屋子里,一团匾的桑叶中,细细的沙沙沙,像遥远的空蒙中传来了声声的潮汛,虽细细,却稠密,且持续不断,不会中断,给我以惊心动魄的感觉。这是蚕宝宝上山前为吐丝结茧作充分的能量储备。
相比找几块硬纸板,我们更喜欢找收割脱粒后的麦柴,或者陈年稻柴做蚕宝宝的眠床,它们进入“新家”后便开始慢慢吐丝、结茧,椭园形的,美丽的,令人喜爱的蚕茧,有时还会结出金黄色的蚕茧,给了孩提时候的我一份彩色的惊喜。
“春蚕到死丝方尽”,长大后读着这诗句,体会尤深。不说蚕丝可以做漂亮的蚕丝旗袍、蚕丝围巾和轻柔的蚕丝被,就是蚕宝宝的便便唤作蚕砂,也是一味中药。蚕便暗色,不仅不臭,还有一股淡淡的桑叶的清香味,据说含有丰富的有机物,可喂鱼,可做农作物的肥料……
现在少了养蚕的事了。但还有极个别的家长让孩子体验养蚕的过程。前年就有同村小妹问我,哪里有桑叶,她儿子养着蚕呢,找不到桑叶。我在小区里寻寻觅觅,终于在临河的绿树丛中找到一棵不起眼的小桑树,给她摘了些。前几天,在我六百多的微友中竟然有一个未曾谋面的,晒出了几条蚕宝宝吃蚕叶的照片,感叹“现在桑叶越来越贵了”。农村城镇化进程中,确实让桑树成了稀罕物。这些个例让我回想起十多年前去嘉兴、湖州一带旅游时见到成片成片的桑树来。杭嘉湖乃蚕乡也,我看见一棵棵矮小的桑树上都有一个个桑拳——那里的人一年一度地砍斫桑枝,为的是来年有更多的新枝抽出,留下了一个个桑拳。我以为这是桑树的愤懑:每年捧出满树嫩绿的桑叶,交给蚕儿去编织温暖和希望。这时,风儿吹拂,桑叶飒飒,好似桑树的一双双手掌,高高地举起,否决我的思虑:你抚摸过的一个个桑拳,乃是我们的拳拳之心,为了人们的温暖,我们甘愿这般模样。
桑叶与桑蚕,都有一样的心意和希冀!
其实,春蚕吐尽丝后并未死去,蜕变为蛹,而后蛾,破茧而出,肚子长长者为雄,圆圆者为雌。雄蛾微微抖动翅膀,发出求偶信号,雌蛾与之交配,乡俚叫“打雄”。之后,雄蛾殒命,雌蛾产下籽后也殉情而亡。因而我以为“春蚕到死丝方尽”是不确的,吐尽丝后蚕未死,蜕变成蛹成蛾,直到完成繁衍下一代时才真正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