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暖还寒，春天尚未真正到来，院子里的菊花脑却已经悄然长出了嫩叶。那长得如菊花叶一般的菊花脑茎叶，其形呈羽状缺刻，对称整齐，小巧美观，其色淡绿带翠，鲜亮纯粹。菊花脑算得上是第一批迎春报春的植物了。

　　待到“惊蛰”一过，菊花脑的枝节便呼呼的伸长起来，遍地铺开，拔节向上，密密麻麻，郁郁葱葱，院子的一角被菊花脑们闹得摇飏葳蕤，生机勃勃了。

　　还在菊花脑们刚刚冒叶芽的时候，妻子的心里就开始盘算了。那天，妻子拿着剪刀和篮子，蹲在菊花脑丛中，便一剪一枝、一枝一剪的将鲜嫩的茎叶收入篮子。中饭时，一锅清香可口的菊花脑鸡蛋汤便出现在了饭桌上。这是今年我家第一回吃菊花脑做的汤。

　　用菊花脑烧汤是我家的一道家常菜。在院子里种菊花脑的目的之一就是要吃菊花脑汤。春天里吃的是菊花脑鸡蛋汤，夏天里则吃的是菊花脑鸭蛋汤。菊花脑具有清热凉血的功效，用菊花脑茎叶制汤，是夏日里清火消暑开胃的一道美味佳肴，夏天多吃，防暑清火，助人健康。

　　我知道和认识菊花脑还是到了南京以后的事。在我的记忆中，一直到我去南京读书之前，是没见过菊花脑的。我不知道生活在松江城里的人老早是否见过菜场里卖过菊花脑，但我肯定记得，40年前，我家、我们整个村子里是没种过菊花脑的。

　　第一次吃到菊花脑鸡蛋汤是在我的南京战友家。那还是我在南京的军校读书期间，一天，学校传达室通知有人找我，原来是老部队的南京籍战友来看我，战友是回南京休探亲假了，他约我周日去他家里小聚。就在周日中午战友家的饭桌上，饭吃到最后，战友母亲给我端上来一碗热气腾腾的蛋汤。南京人有一习惯，饭后一碗汤。汤碗里除了蛋花，还有一种绿叶菜，夹一枝送进嘴里，一咀嚼便满嘴清香，爽口舒心。只是这绿叶菜却不是青菜，且我从未见过，也从未吃过。这令我好奇，便问战友。战友告诉我，这是用菊花脑茎叶烧的汤。“菊花脑”，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战友向我介绍说，菊花脑是南京特有的、南京百姓家常吃的一种蔬菜，因为其形态像菊花，所以叫菊花脑。战友说，南京人吃菊花脑，还有一段传奇。相传，早在清朝同治年间，曾国藩率领清兵攻打太平军，整个南京城被久久围困，城内粮草殆尽。为维持生计，南京市民只能以野菜充饥。就在此时，有人发现菊花脑嫩枝茎叶不仅可食用，而且清香可口，吃了既能充饥，还有提神补气的巧效。就像久旱的禾苗逢甘雨，久困的南京人便将菊花脑视为天赐救命菜，便迅速相传，纷纷食用起来。战争结束后，南京人对菊花脑情有独钟，广为引种，菊花脑汤也成为南京市民饭桌上的家常菜。因为这则传奇，我记住了菊花脑的名字。但那时的我还没真正见识过菊花脑的真相。

　　军校毕业后，我留在母校工作并在南京成家。一日午饭期间，我因口腔有溃疡，饭吃得不太爽，被妻子看出来了。当妻子知道了缘由后，马上去菜场买来了一把菊花脑。这是我第一次真真切切的看到菊花脑的模样。一会工夫，妻子烧制了一碗菊花脑汤端给我，让我把它喝下去。也在那天，我才知道，原来这菊花脑还有清火解毒、消除疮疡肿痛的药用功效。之后，像千千万万其他南京家庭一样，菊花脑汤就成为我家饭桌上的家常菜了。

　　二十多年前，我一家从南京迁到松江，那时，松江的菜场还是难觅菊花脑，想吃菊花脑汤，只有回南京。每每随妻子回南京她的娘家，点名要吃的几道南京菜里，必有菊花脑蛋汤。

　　菊花脑对于我妻子而言，是一种特殊的植物，承载着一种浓浓的情愫，这应该也是“乡愁”。

　　十多年前，我们搬到了现在这个有一个前院的家，在装修房子时，妻子便专门留出一块空地。有一年，妻子从南京老家带回了一包菊花脑种子撒在了这块空地里。从此，我家的院子里便长出了菊花脑。

　　菊花脑是一种生命力极强的植物，既可播种，也可移栽，易栽易活，且根系发达，越长越多。菊花脑也是一种适应性很强的植物，耐贫瘠，耐干旱，耐寒冷，耐炎热，无论怎样的环境，无论边角地或者树荫下，无论屋前屋后，它们都可以生存并展现勃勃生机。菊花脑还是一种营养丰富、药用功效良好的植物，含有蛋白质、脂肪、纤维素和维生素等营养物质，其茎、叶性苦、辛、凉，夏季食用有清热凉血、调中开胃和降血压之功效，也可治疗便秘、高血压、头痛和目赤等疾病。

　　令我妻子喜欢的是，那些远离出生地“六朝古都”南京的菊花脑，来到“三泖大地”松江，撒在我家院子里，照样长得那么尽情，那么欢快。生长在我家院子里的菊花脑，不仅保持了它们本来的品相，而且保持了它们原有的滋味。菊花脑没有辜负我妻子的期待。

　　菊花脑是南京的一种特别形象，菊花脑汤是南京的一种特别滋味。从小喝着菊花脑汤长大的妻子，将菊花脑种在了自家院子里，种下的是故乡的形象，故乡的模样；采摘菊花脑嫩叶，采摘的是故乡的记忆，故乡的思念；吃着菊花脑汤，品尝的是故乡的滋味，故乡的往事。